“什么?!炅儿他……”
天启皇帝朱由校猛地从软榻上站起,然而身子一晃又坐了回去,四肢发软,两眼翻白,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皇爷!”魏忠贤也是脸色剧变,急忙上前替天启抚胸拍背,尖细的嗓音里带着难得的慌乱,“您定定神,定定神啊!”
待皇帝稍稍缓过气来,魏忠贤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
要知道,这天启朝的后宫,可是他九千岁与奉圣夫人客(印月)氏一手打造的修罗场。
正宫皇后张嫣当年诞下的嫡长子,怀冲太子朱慈燃为何成了死胎?宫闱秘闻里,都说是客氏“遣人潜害”,趁张皇后孕期,命宫女借按摩之机重手捶打腰腹所致。此事在崇祯朝初年清算时,更是被明确记为“潜害中宫”,铁案如山。
范慧妃曾一度得宠,诞下皇长女永宁公主朱淑娥,又生下二皇子悼怀太子朱慈焴,看似荣宠无限。结果呢?两个孩子接连早夭,范慧妃自己也很快失宠被废,其中关窍,细思极恐。
李成妃倒是生下了皇次女怀宁公主朱淑嫫,却只因在侍寝时为失宠的闺蜜范慧妃说了几句好话,触怒了客、魏,转眼便被废黜名位,贬为宫人,其女亦未能成活。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三位后妃的四个龙裔,竟无一人得以存活。若说全是天意,这“天意”也未免太过精准了些。
而如今这宫里唯一健在的三皇子朱慈炅,其生母任容妃为何能安然产子,乃至晋位皇贵妃?个中缘由,朝野心照不宣——只因任氏早早便识时务地拜在了他魏忠贤与客氏的门下,认了这对“义父母”。
此刻,听闻这唯一的“指望”也突发急症,魏忠贤心头岂止是惊惧,更有一种多年经营可能毁于一旦的恐慌。
就在这一片慌乱之际,钟诚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段记忆:
【这位三皇子是在王恭厂爆炸的九天后夭折,谥号为“献怀太子”。其死因一说是“惊厥不止”,一说是“跌荡仆地”,但不管死因为何,各家史书都认为和这场大爆炸有关。】
哦,他这位霸道总裁平时也读读网文,刷刷视频,get到了不少“二手”的明史知识和战锤设置,说不上是专家,但也算是“明史半桶水、战锤三脚猫”。
【chance——功高莫过救驾!】他心中一动。这是一个绝佳的,既能救人一命,又能进一步拉近与万岁爷、尤其是与九千岁关系的机会!
【but,这会不会造成什么‘蝴蝶效应’?——如果三皇子活下来,那么朱由校老哥驾崩之后就是“父死子继”,而不是“兄终弟及”——管他呢,反正朱由检老弟也不算是什么“中兴明君”。】
他立刻转向审判官塔烙斯和战斗修女玛窦妮·梅,用低哥特语快速而清淅地说明情况:
“尊贵的审判官,尊敬的修女。本地统治者的唯一男性继承人,一名七个月的幼童,因之前的爆炸受到严重惊吓,生命垂危。此幼童的存活,关系到此地统治的稳定,以及我们后续可能获得的协助级别。”
然后他看向马冬梅,带着恳切询问的语气:“修女阁下,据我所知,战斗修女通常会配备一些强效的镇定剂、抗惊厥药物或者甚至……更先进的生物稳定设备。不知您是否携带了此类物资,能够稳定一个幼童的生命体征?”
战斗修女确实并非全都是专职医师,但作为前线战斗人员,她们时常需要处理各种战场创伤,甚至包括镇压被混沌低语逼疯的凡人。
因此她的动力甲内置的求生与辅助单元中,确实配备有强效的镇静剂和急救用生物稳定胶,足以应对大多数凡人的生理危机。
“肯定。”她的声音通过呼吸格栅传来,“我的装备中有适用于此等情况的标准化合物。足以稳定一个未受污染凡人的生命迹象。”
钟诚心中大定,立刻转向焦急万分的朱由校和魏忠贤,扬声说道:“陛下!厂公!切勿过于忧心——马修女言道,她身怀天界灵药,或可救治皇子殿下!”
“当真?!”朱由校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
魏忠贤更是迫不及待,快步上前,躬身作揖:“马修女,求您施展神通,救救皇子!若能救得皇子,皇爷和咱家——不,是整个大明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钟诚赶紧翻译了这份急切的请求,并补充道:“尊贵的审判官,尊敬的修女。这是一个展示帝国善意与合作诚意的绝佳机会。拯救此地的法定继承人,将极大提升我们在此地的行动许可和资源调配能力。”
审判官塔烙斯那红色的目镜在皇帝、宦官和钟诚之间扫视了一遍。
基于他的逻辑判断,维持当前统治结构的稳定有利于他们在此陌生环境下的信息收集和潜在的任务执行。一个感激涕零的本地统治者,远比一个充满敌意或陷入混乱的政权要好对付。
“可以。”塔烙斯做出了决定,冰冷的电辅音下达指令,“修女,提供必要的医疗援助。确保目标存活。”
“为了帝皇的意志,以及任务的效率。”梅沉声应道,随即对钟诚道,“带路,去往幼童所在地。”
“陛下!厂公!神使同意救治皇子了!”钟诚连忙对大明君臣喊道,“请速引路!”
朱由校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亲自在前引路,连声道:“快!快随朕来!就在后面的暖阁!”
“都给咱家让路!”魏忠贤更是忙不迭地招呼太监宫女清空道路。
一行人——定于一尊的皇帝,权倾朝野的太监,马上滚蛋的首辅,官卑职小的小旗,以及两位迈着沉重步伐、如同金属巨神般的“天国神使”,急匆匆地穿过交泰殿的后门,向着后宫暖阁赶去。
朱由校几乎是小跑着在前引路;魏忠贤紧随其后,不时尖声催促着沿途跪伏的宫人;顾秉谦老而弥坚,虽则气喘吁吁,居然还能跟得上队伍。
两具沉重的动力甲踏在木制廊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更添了几分紧张气氛。
不过上百步的距离,转眼就已抵达暖阁。此时暖阁门扉洞开,内里光线略显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
只见一位身着宫装、云鬓微松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榻边,怀中抱着一个襁保。那襁保中的婴儿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在微微地抽动着。
她面容憔瘁,泪痕未干,正是三皇子朱慈炅的生母、皇贵妃任氏。
几名太医躬身立在一旁,全都面带忧色,愁眉不展。
一名宫女则端着一个黑漆药盘,盘中放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白玉药碗。
任贵妃用银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正要往怀中婴儿微微张开的唇边送去……
“不可!“
钟诚猛地冲进暖阁,挥手打掉了任贵妃手中的银匙。
他用力过猛,手带到了一旁宫女端着的盘子,“当啷“一声——药碗应声落地,药汁四溅,碎瓷片混着深褐色的汁液洒在了地上。
暖阁内外一片死寂,唯有那打翻的药碗还在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磕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