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顾以恒第一次不装一个人间齐王上位的皇帝,而是以古界认知者的身份与陆行舟对话。
话题很惊悚。
如果陆行舟破除诅咒之地谜题的结果,是反而导致了两界相连————大家还没有做好应对无相的准备,可以说是妥妥的办了坏事。
但他这话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陆行舟心中确实微跳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天巡是谁,我没听说过。”
顾以恒哽在那里。
失算了,你和姜渡虚混了这么久,没听说过天巡?
哦,还真的有可能,毕竟姜渡虚不敢直呼其名,小心翼翼的不去提的话,那陆行舟还真不一定有渠道了解天巡。
其实没那么严重,同处一个位界还可能有点问题,都隔界了怕个啥,只是姜氏一族风声鹤唳特别谨慎。别说天巡那种彻底隔界的了,就算他自己这个有化身在人间的,陆行舟他们骂摩诃他也感知不到啊。
顾以恒便秘似的憋了半天,才道:“你可以理解为,他就是天帝,两界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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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行舟一脸好奇宝宝的样:“怎么我听说古界是有人自发维护的秩序,并无帝王。”
“放屁!”顾以恒下意识脱口而出:“能说这话的有多蠢?”
陆行舟语气凉凉:“搜魂兆恩所得。”
那是兆恩的浅层记忆,属于古界一般人认知的,名义上古界确实没有帝王。
顾以恒揉了揉脑袋。他并不知道陆行舟已经猜到他是摩诃化身,仅以一个普通对古界有所认知的身份,就不太适合表露出自己对天巡太过了解,否则很容易泄露自己真实身份。
并且如果陆行舟完全不懂天巡的事,该怎么模棱两可让他和天巡杠上,这倒是可以利用的。
在天劫动手脚这种事是最好的挑拨,但偏偏他不太想揭这事,因为这事他也有份————要是他没份就好了,单单这件事就能让他纠合人间所有修士反天巡,可惜他有份。
顾以恒想了想,索性道:“古界确实没有帝王,总之你把天巡理解为天帝也没毛病。帝王之心你应该能想象,他不会只甘于管控一个古界,这大好人间,他岂无觊觎?只是位界自有规则,强者下不来,他当然会想打通两界。”
陆行舟暗道按照天巡有意分隔两界的模板,他对人间恐怕还真没多少觊觎,或者说即使凯觎也不是常规想象的模式,老子信你个秃驴?
面上一副恍然的神色:“所以陛下上位,是为了与之对抗不成?”
顾以恒一本正经:“不错。陆卿应该看得出,朕没有太多争权之念,大家所求不同。这个位置对朕而言,算是修行宝地,仅此而已。
陆行舟颔首:“陛下这么说,我们大致有数了————不过陛下担忧得过早了,我们拿寂先生没有办法,破坏不了所谓诅咒之地的一体。”
顾以恒神色很认真:“你们都是天才,元慕鱼更是天才中的天才,被她继续琢磨下去,早晚搞出问题。”
“所以陛下之意是?总不会是让我们把寂先生献给陛下吧,陛下看我陆行舟象个傻子么?”
“你们可以把寂先生重新封印回诅咒之地,无论怎样镇压封锁,朕保证绝不干涉,如何?”
“变成第二个冻月寒川?”
“不错。”顾以恒很坦然的样子:“单论这事来说,寂先生比冰魔更要紧。
他的帝脉决定了,只要诅咒之地保持特殊的独立性,就永远有一个钉子,让天巡无法集成两界。”
陆行舟道:“陛下占据大干————莫非也是帝脉?顾家莫非也是上古八姓之一演化?”
顾以恒道:“那倒不是。但人皇之位,自有意义。相信皇者气脉的好处,陆卿也已经体会过了。”
陆行舟颔首道:“既是如此,寂先生这事我会考虑。”
顾以恒看了看一直默不作声的夜听澜,又看了看习惯性侍立在陆行舟身侧的独孤清漓,脸上终于有了些古怪之色,没有再多说,告辞离去:“既然陆卿心中有数,相信知道轻重。朕就不打扰诸位————洗尘了。”
目送顾以恒离开,夜听澜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他这些话几分可信?”
“一分,给天巡等于天帝。其他没一句可信。”
夜听澜:
”
陆行舟道:“我现在倒是觉得,天巡做的事更象是要彻底分割两界,反倒是他摩诃想把两界贯通,至于双方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待观察。”
“那寂先生之事————”
“当然让姐姐继续整,难道还真听摩诃的?就凭他之前心急火燎想支持寂先生,那我们就要反着来。”
夜听澜哑然失笑。
陆行舟道:“摩诃压根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信息,所以这次的交流无非是故意挑拨我们和天巡杠上,哪知道我们压根不需要他挑拨————说来不就是挑拨嘛,我也内行。”
夜听澜道:“打算怎么做?”
陆行舟长身而起:“兆恩是不是还关在国观?”
“恩,他被扶摇搜魂之后有点浑浑噩噩,但还没完全痴傻,如今关押在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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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提出来,给追捕者献个礼。”陆行舟说到这里,有些尤豫:“如果追捕者很快会来,可能今晚我也不合适留宿,还是回陆府等他们比较好,暂时别把你们牵扯进来————我怕他们近距离观察会发现你已乾元。
夜听澜有些不舍,却也知道这个顾虑有理,无奈道:“若是要在陆府等他们,那得等到哪一天?”
独孤清漓看了师父一眼,又看了一眼。
都饿成这样了————太可怜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进去通报,告诉顾以恒他们不在就行,好歹能把事做完。
陆行舟道:“顾以恒心急火燎地来找我,估摸着是已经察觉有人来了,才打算趁他们来之前做个挑拨。不出意外,今晚就会见到。”
事实证明陆行舟的判断还是太保守了。
当他从国观地牢里提走兆恩,刚刚回到陆府屁股都没坐热,上空就骤然出现一个峨冠博带的老者,悠然从空中漫步而下:“贫道了尘,见过陆侯爷。”
陆行舟第一次感谢摩诃。
追捕者可不是从天南海北跑来的,而是直接就出现在当事者上空,大概也只有本体在古界监视的摩诃知道人什么时候来。
要不是摩诃心急火燎想趁着追捕者来临之前挑拨一句,陆行舟也猜不到追捕者马上就到了,在国观多赖一阵子可能要陷夜听澜于危险。
如今气定神闲,泡茶待客:“道长面生得很,从何而来?”
了尘自来熟地坐到对面:“仙界。”
陆行舟看了他一眼,这道士外貌着实仙风道骨,仙气飘飘,那种明明坐在面前却仿佛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天人如一之意,更是让人觉得尤如羽化登仙,不属于世间人。
修行给人的感觉也是极其正统平和的一类,你无论如何也很难把这种人物与反派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天巡一方的人也未必都是反派,毕竟名义上说,天巡还是两界秩序的维护者。不让乾元以上的修士胡乱“下凡”搞破坏,理论上是一件好事才对。
否则人间早就化为古界强者的牧场。
陆行舟分了杯茶给他:“所以世上果然有仙界?”
了尘笑道:“自是有的。侯爷此前对金甲力士的质问,贫道已知————确实,万载以降都没有飞升的例子,侯爷的质疑有侯爷的道理。但我们从仙界而来,总归是活生生的例证。
“”
“如何证明是仙界而来,而不是潜藏在海外的某些避世仙宗?”
“那我们所为何来呢?”了尘笑道:“其实侯爷内心应该已经相信了,毕竟世上不该有这么多的乾元者。人间修到乾元,就已经该飞升了不是么?”
“你们乾元可以随意来人间,没有限制?”
“自是有天规戒律所限,我们不能驻留超过一天。”
陆行舟终于点点头:“所以你们是前来追捕到了乾元却使手段没有飞升的人间修士呢,还是来追捕从仙界偷逃人间的修士?”
“都有。”了尘道:“人间不应该有乾元者————这一点侯爷心中应该明白,人间若有乾元,恐怕侯爷也只能卑躬屈膝,国度存在的基础或许都会崩塌,成为乾元者的奴隶。”
陆行舟道:“如果有很多乾元互相牵制呢?”
“修为层级越高,对社会结构的破坏就越大。有些事不需要贫道说得太透的”
。
陆行舟歪了歪脑袋:“真有意思,世外仙人,居然在乎社会结构。”
“天道无非人道。”了尘笑道:“天规约束的意义,也是为了凡人。”
说得倒是挺好听的————陆行舟不置可否,只是道:“既是天庭行事,是非且不论,本侯都是要配合的。”
了尘道:“此前侯爷对金甲力士所言————大德高僧,不知可否细说?”
陆行舟伸手柄兆恩从屋内揪了出来:“道长可认得此人?”
了尘观察了一下,神色微变:“兆恩。”
陆行舟笑道:“果真认识?”
了尘神色很是凝重:“这确实是上界之人————虽然并非乾元,也是我们必须追回去的对象。”
“他在我们这里也触犯了律法,故被擒拿。”陆行舟道:“因此这也是我们的案犯,本侯不能随意给你们,否则很难对陛下交差。”
了尘道:“侯爷有什么要求?”
“本侯只是讲规矩,没什么要求可言。国家案犯,想要提走自然是需要陛下同意的,如果道长能取得陛下口谕,那这秃驴便尽管带走,若是陛下不松口,那就只能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