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燕王殿下筹划以棉布开拓海外销路,欲将其打造成我大唐继丝绸、瓷器之后的又一利器。属下以为,这正是我百骑司向海外扩张势力的绝佳良机。”
“我们只需组建一支商队,明面上九成是寻常的行商伙计,暗中夹带一成百骑司的精锐。”
“凭棉布的价廉物美,不出数年,便可席卷海外诸国市场。届时,我百骑司的眼线,自然也就遍布天下了。”
张阿难此计,让李世民龙心大悦。
他虽知晓李想给市舶都督府立下了规矩,凡贩售出海的棉布,皆需经过市舶司的批文。
可百骑司是何等衙门?
他们要办事,难道还有人敢不开眼去拦?
此法既能充裕百骑司的用度,又能广布情报网络,一举两得。
李世民觉得此计甚妙。
“张阿难,百骑司不止能借商贸之名搜集情报,更可效仿那定襄商会,另立商号。”
“甚至学那顺风镖局,开一家护航的行当,专为出海、走边的商队提供护卫,如此一来,沿途各地的风吹草动便尽在掌握了。”
李世民或许未曾料到,他这随口一提,竟催生出一个庞然大物。
这个组织,说是官办,户部却无权过问。
说是皇商,明面上又与内帑无涉。
可它偏偏就能在大唐境内畅行无碍,手眼通天,日后竟成了屈指可数的商业巨头之一。
“属下遵旨,即刻着手办理!”
这等于是给了百骑司一个无限扩张的许可,张阿难心头火热,领命而去。
“郎君,那个王富贵的口风紧得很,咬死了就是市价的九成,再多一文钱也不肯收。小的也打探过了,他对别家开出的价码,确实也是如此。”
王允垂头丧气地立在王安跟前,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当初不那么心急,没有将府里的棉花尽数织成布匹,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偏偏他为了抢占先机,早早便全力开工。
不成想,这抢来的先机,竟是自己给自己挖的一个大坑。
“市价九成!这市价还不是他们燕王府一张嘴说了算!按这个价钱出手,别说赚钱了,我们连种棉花的本钱都要赔进去了!”
王安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
“我看那王富贵开出这个价,是把我们的工钱物料都算得一清二楚了。他知道这个价码正好卡在咱们的盈亏线上,让我们不至于血本无归,也就生不出鱼死网破的恨意。”
“再加上他们假惺惺地把新式纺机拿出来售卖,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人就算吃了哑巴亏,也发作不得。”
王允说起此事,心如刀割。
如今,整个长安城的同行,都在等着看他们太原王氏的笑话。
有王家这个最显眼的靶子立在前面,旁人再看自己手里的亏损,心里似乎也好受了许多。
人世间的事,最怕对比。
若是四邻皆饥,自己能日食三碗白米饭,便是天大的幸福。
可若是人人都珍馐海味,自己就算天天吃着肥腴的红烧肉,也觉得味同嚼蜡。
“这个李想,行事全无章法,哪有他这么做生意的?他与我们卖一样的价钱,凭他那布料的质地,难道还愁卖不过我们吗?”
“非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就算他能赚,又能赚几个钱?”
王安此刻对李想已是恨之入骨。
可这恨意,他却不敢在人前流露分毫,只怕燕王府听了风声,连这九成的价钱都不肯给,甚至再把价格往下压一压,他王安可就真要吐血了。
“那个王富贵已经放出风声,劝那些小作坊、小田主,安心做好一件事。种棉花的就专心种棉花,纺纱的就专心纺纱,织布的就专心织布。”
“不要什么都想自己干,那样反而把事情做杂了。他说什么分工协作,才能把利钱最大化。”
王安冷哼一声:“哼!他王富贵让我们各司其职,他们燕王府自己呢?从种到织,哪一样不是自己包揽?”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太原王氏,偏不信这个邪,我就要从头做到尾,定要织出不输于燕王府的布来!”
王安对自己家族数百年的底蕴,仍有几分傲气。
此番不过是一时大意,才吃了闷亏。
只要他肯下本钱,让家中的能工巧匠日夜钻研,他自信能将织造成本压下来。
毕竟,他王家的匠人,可没有燕王府那么优厚的工钱和待遇。
“郎君,燕王府行事向来如此,我们这次是捏着鼻子也得认了。这批布,留在大唐是砸在手里了。”
“如今有了那遍行天下的报纸,长安城的消息,几天之内就能传遍各州府。我们就算想连夜转运到外地去卖,也根本来不及了。”
王允目光长远,深知当断则断的道理。
再犹豫下去,只会损失更重。
“卖!全都卖给他!你卖完之后,立刻去大唐皇家钱庄,给我贷十万贯出来!我就要用他们燕王府的钱,继续扩种棉田。”
“我倒要看看,到了明年,他们燕王府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王安虽是万般不甘,终究还是决定忍痛割肉。
观狮山书院又研制出更精良纺机的消息,已经被人有意无意地传了出来。
他生怕再迟疑几日,燕王府的棉布铺子会再度降价,到那时,就真是血本无归了。
蓬莱殿内,晋王李治正端着一碗参汤,动作轻柔地送到母亲长孙皇后的唇边。
这些年来,李治在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声名,众人对他的印象,除了一个“孝”字,再无其他。
但在观狮山书院的一众学子看来,这位亲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博学之士。
他不仅在算学上造诣颇深,琴棋书画亦是无一不精,就连格物学与医学的知识,也远超寻常学子。
可以说,李治在长安各书院的学子圈中,声誉极佳。
“阿娘,尝尝这碗汤,再用些抹茶米糕吧。这是二哥府里新做的点心,连好利来铺子里都还没得卖呢。”
在母亲面前,李治从不提那些朝堂上的沉重纷扰,话题总是围绕着吃食与坊间的趣闻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