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山道院那边进入宗师图录的武者,包括张香菱在内,有一个算一个,所有人的情报、实力,蒋大化都了然如心。
张香菱虽然潜力十足,乃通州天骄,但毕竟年纪太小,现在还不足为虑。
而武清县里的那些什么水三儿,赵光熙、陈顺安、林守拙之流,不是屈居一隅的井底之蛙,就是年过半百才有些起色的老头,说一句土鸡瓦狗,都算高看他们了!
思来想去,唯一能让姚勇等人全军复没,还让黄兴吓破了胆的,似乎也只有得仙长青睐,授予妙法的单通天,能有这个实力了。
“果然还有底牌————不过,你们根本不知道面对的是什么。”
蒋大化正想着,忽听遥天云里,有了破空之声。
他抬头一看,便见一只不过手掌大小的青鸟,翩跹而来,似飞叶经天,由伏牛水泽方向飞来。
他从怀里取出吃食,口中发出唿哨之声。
青鸟便落到肩头,吐出含在喉中的一粒蜡丸。
捏碎蜡丸,取出其中信缄,蒋大化逐字看去,不由得面露喜色。
“伏穰圣教果然有两把刷子,那贺启强跟五斗联手,劲道合一,罡力流转,居然能生出一道周游风,凭借此风,如银雨旋空,飙轮电转,居然带着祝兄等人直入那蛟龙身侧,一番沟通后,成功得到蛟龙信任。”
“我们,总算成人奸了!”
蒋大化状若自嘲,但脸上却充满了兴奋自得之色。
“只是————海眼?那头蛟龙要我等相助,帮它寻到伏牛水泽的海眼?等等,传言非虚,大运河中,还真有倾天下之水也难以将其填满的归墟海眼?”
蒋大化心底忽然砰砰直跳,万万没想到宗师图录还有这等收获。
无用多想都知道,那海眼附近,肯定遍藏宝藏,自古以来不知多少宝船沉没于此。
甚至那海眼尽头,说不定是什么灵山福地,蕴含仙家至宝!
蒋大化目光继续看去,最终只见信缄最后,写着—
“小心铁钰。”
然后戛然而止,没了!
似乎写信者极为匆忙,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来不及交代更多信息,便只能赶紧唤青鸟传信。
蒋大化有些奇怪。
废话,我们都当人奸,投向蛟龙那边了,肯定得小心铁钰啊。
还用得着专门提一嘴?
蒋大化摇了摇头。
江风裹着鱼腥味,狠狠抽在红头船的甲板上。
下一瞬,那青鸟周身光华流转,形态竟在须臾之间发生着玄妙难言的变化。
原本轻柔的羽丝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揉捏、重塑,最终化作一截三寸长短,小指粗细的蛟龙须!
此须通体覆盖着细密而坚硬的墨绿鳞片,触手冰凉滑腻,却又带着一种金石般的沉实质感,更隐隐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与沛然的龙威。
蒋大化入手,只觉得掌心一沉,一股蛮荒、古老、带着江河气息的威压顺着经脉直冲肺腑,让他呼吸都为之一室。
此蛟龙须自然是那蛟龙所赐之物,持有此须,可号令水妖,莫敢不从。
宛若水中神邸!
“吼——!
“6
随着蒋大化手持蛟龙须,红头船周围的水域,无数黑影破开浑浊的浪涛,悄然浮现。
有身披骨甲、高举钢钳的螃蟹精,有眸泛幽光、利齿森然的黑鱼精,更有无数摇曳着斑烂触须、形体模糊的水妖————
成百上千的水族精怪,虽然实力参差不齐,弱的不过寻常灵鱼,强的也堪比斩三贼、
斩四贼武者。
但此刻竟齐齐停止了躁动。
它们用或敬畏、或贪婪、或恐惧的目光,尽数投向了蒋大化————或者说,是他手中那截小小的蛟须。
一种无形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压制,让这些桀骜不驯的水妖们低下了头颅。
喧嚣的江面,竟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蒋大化目光如电,扫过甲板上所有武者,扫过江中无数臣服的水妖。
光且不论他如今炼化仙家宝丹,暴涨一截的实力,现在更手持蛟龙须,号令水妖。
蒋大化觉得自己便是想输,都输不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弧度,声如金铁交鸣,掷地有声:“蛟君授令,权柄在我!”
“兄弟们————”
他手臂猛地向前一挥,直指武清县方向。
蛟须幽光暴涨,引动整条大江的浊浪为之咆哮。
“随我””
“杀回去!!”
甲板上的武者们本因姚勇等人之死,士气稍稍有些低迷。
此刻见此奇景,个个双眼放光。
“杀!杀回去!”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甲叶碰撞声连成一片。
越山道院的武者们纷纷抽出兵器,刀锋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寒芒。
顿时,乌泱泱一大片身影,朝武清县外郭而去。
只有黄兴鬼鬼祟祟着身影,似乎想躲进船舱里面。
蒋大化目光一扫,身形便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提溜起来,扔了出去道,”黄兄,既然如此,就由你带路吧。”
“啊?我?!”
苦也!
黄兴面露苦涩,怎么自己东躲西藏,只想划水摸鱼,不仅毫无效果,怎么又要冲锋陷阵了?
“恩?黄东家不愿意?”
蒋大化眼中凶光一闪,体内气机提起。
“愿意,当然愿意,为我越山道院出生入死,乃我黄某的荣幸!”
黄兴一个激灵,赶紧神色肃然的回道。
先是黄兄,再是黄东家,若是再说一句,莫不是黄贼了?!
显然,蒋大化也是心思机敏之辈,有些怀疑黄兴恐怕已经叛敌了。
然而他根本料不到,黄兴谁也没背叛过,就是个两面派!
只忠诚自己!
“罢了,蒋大化此人本就是真意圆满的实力,现在更有蛟龙赐须,号令众妖,就算跟那位武道宗师打起来,谁胜谁输还说不准呢!”
“我现在带头冲锋,说不准还是顺势而为,小立一功。”
黄兴眼珠子一转,见那群妖气势汹汹,渐渐地也驱散了几分对那位武道宗师的恐惧。
这场战,似乎真输不了?
灵官庙外。
陈顺安隐于浩浩荡荡的香客之中,佯装在大殿外上香,目光看向殿内。
只见大殿正中,有灵官神象高坐云纹宝座之上,左右还有着财神爷、华光大帝。
虽然殿内还有些配祀,但无疑香火最浓的,尚属这三尊神象。
而此时,在陈顺安的感知中,财神爷和华光大帝的神象中,似乎各有道身影,借宿其中。
而面前香炉中飘荡的烟火,则不断被两人以某种特殊的手诀牵引至怀中。
并非吐纳、吸收。
而是搜集。
这还是陈顺安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此界仙家对于香火的利用。
只是这两位仙家似乎对香火颇有忌讳之意,全程闭塞穴窍,屏住吐纳之机,并未如神道一般,选择直接驱策香火入体。
但更多的,由于距离稍有些远,陈顺安不敢打草惊蛇的缘故,就不清楚了。
“虽然由于只是历史片段,铁宗师残念的缘故,这两位仙家的实力恐怕也十不存—————但若不出意外,那也是本属于【采炁】境界,哪怕铁宗师只能模仿、截取百分之一的位格,那也是难以想象的力量。”
面对那什么蒋大化、祝涛等人,陈顺安自然是重拳出击,雷霆万钧。
但面对这些圣朝的仙家们,陈顺安再谨慎也不为过。
于是他身影一动,出现在灵官庙数里之外,一位气息驳杂,凶神恶煞的江湖绿匪面前。
“谁?”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身影,这绿匪吓了一跳,本能挥砍手中大刀,化作一道血色匹练,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劈陈顺安面门。
咔嚓!
陈顺安直接拍断大刀,手指已如闪电般点在他的眉心。
似有一点神光自陈顺安指尖闪铄。
那绿匪身体剧烈一颤,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迷茫,过往的记忆如被一只无形大手肆意揉捏、篡改。
斩六贼之后,陈顺安无相无形的能力本就有所蜕变,隐隐能篡改扭曲他人六感、认知。
而现在他元神坐镇中宫,百节万神,莫不肃然,这种能力自然又水涨船高,近乎有玩弄记忆,编篡凡俗认知之能。
陈顺安将之取名为【上灵窟】。
灵窟,其实便是指空空洞洞,至虚至明的上丹田。
大道根基识者稀,常人日用敦能知?为君指出神仙窟,一窍弯弯似月眉。
便是道这上丹田,或是灵窟的型状。
而人身的性灵、真魂、记忆之所在,也便是寄存于这灵窟之中。
至于为何要取这么个玄之又玄,晦涩难懂的名字————
废话,要是取什么摄神炼心指”、惊怖造忆法”、掠心术”,那不是一听就知道是邪门功法,搞得陈顺安是个反派似的!
于是,在【上灵窟】的作用下,这名绿匪记忆受到篡改,在他的印象中,他多年虔诚祭拜王灵官,但王灵官却从未显圣,庇佑信徒,所求无应。
自己反而落得个家破人亡,亲故零落,终至室如悬磬的下场。
那是有满腔的怒火与怨恨急需宣泄。
“去灵光庙,砸了那泥塑木雕,方解你心头之恨。”
陈顺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魔魅之力。
绿匪茫然转身,如同提线木偶,跟跄着朝灵光庙方向奔去,口中喃喃:“砸了它————
报仇————”
渐渐地,他的动作逐渐流畅,口齿也越发清淅。
到了最后,已经彻底笃信无疑。
“砸!”
冲进灵官庙后,这绿匪低吼一声,抄起供桌上的铜烛台,朝着手持金鞭的神象砸去。
“哐当”一声脆响,神象肩头的金漆剥落,露出内里的草胎。
“放肆!”
“何方宵小,岂敢在灵官庙动武?”
四周的持棍监院、知客见状,勃然大怒,掣棍而来。
但这绿匪能被陈顺安挑中,入他法眼,自身武道修为也是极为了得,有斩二贼的实力。
此刻只是三下五除二,便将这些监院、知客击倒在地。
然后他直接窜上供台,或推或砸,片刻间,殿里的数座神象便轰然倒地,头颅滚落,碎成数块。
见此,本岿然不动,待在财神爷、华光大帝神象中的两位仙家顿时坐不住了。
“大胆狂徒,竟敢亵读神明!”
殿内突然狂风大作,烛火骤然熄灭。
一道金光自神象残骸中冲天而起,化作身着金甲的神灵。
头顶生有锐利独角,双目尤如金铃般闪铄,手握降魔杵,正是华光大帝的护法神灵,火漂将!
火漂将屈指一点,一道金色神雷自指尖劈出,正中绿匪胸口。
绿匪惨叫一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柱上,口喷鲜血,肋骨断了数根,却并未气绝,只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眼中还残留着篡改记忆后的茫然。
见火漂将显灵,无数信众纷纷叩拜不止。
“华光大帝显圣了!”
“大帝,还请大帝出手,除武清妖患,还天下清明!”
“火漂将,保佑我儿平平安安!”
而躲在灵官庙外的陈顺安见火漂将”显灵,不惊反喜。
“这么弱?”
是啊,按理说,为了彰显神道威严,该将那绿匪一击致命的!
结果呢,雷声大雨点小,一位仙家亲自动手,伪装成火漂将的模样,却只是让绿匪重伤。
是他们不愿意吗?
是不能也!
“不对,不是他们弱。”
陈顺安转而明悟过来。
“而是这片天地的极限,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换而言之,我强得可怕!”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顺安还是没有贸然进入灵官庙。
敌二我一,对方人多势众,实在不宜冒险。
他念头一动,逸散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哼,果然还有人!道兄且候我片刻,我去追他!”
说罢,那火漂将”化作一道金光,冲出庙门,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追去。
火漂将此时用【雾天纲】屏蔽,不被凡人所见,其疾如电,转瞬便落至躲在一废弃茶场中的陈顺安面前。
“何方宵小,我乃越山道院,季真道人是也!”
“元神不昧,半步宗师?”
季真察觉到陈顺安的跟脚,不由得气急而笑。
虽然陈顺安放在凡俗中,乃至【开脉】修士之中,都算了不得的。
但一日不入武道宗师境界,在【采】仙家面前,也不过是大些的蝼蚁罢了。
也敢挑衅自己?!
“看我法术!”
“赤燔环何在?随我除凶!”
季真掐动法诀,摧使法器,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一切都迟迟没有回应。
预料之中,本该属于【采】境界的汪洋法力,却如涓流,更是驳杂不清,毫无【采】位格。
呼唤赤燔环,更是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季真茫然的漂浮原地,愣愣抬头,便迎见陈顺安那对古怪,甚至带有戏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