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口在哪?他们都碎了啊。”
陈芽狐疑的盯着赵芝豹,其他几名087小队的队员也围拢过来。
地面上,是一片被彻底冻结后、又遭受巨力打击而碎裂的肉块。
大小不一,棱角分明,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霜,象是不小心打碎后又被急速冷冻起来的肉铺存货,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得是什么见鬼的活口啊,有点太抽象了吧。
赵芝豹自己的脸上也同样爬满了疑惑,眼神中惊疑不定,显然他自己的理智也在抗拒着所见到的“事实”。
但他还是用力咬了咬牙,坚持说道:“队长,他们是碎了不假,但我怀疑他们还没死。”
陈芽惊愕:“尸体都碎成块儿了,还没死?”
赵芝豹深吸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看起来象是死了,但我的眼睛能看见,他们尸块上伸出的生死因果线,尽管变的黯淡了,但始终没有彻底消散。
既然线没消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完完全全真正的死亡吧。”
陈芽等人面面相觑,对同伴的见识色感知—一因果视的能力还是很信任的。
理论上讲,死人的生死因果线是会消失的。
那么现在,线还在,也就是说————这些尸块是在装死喽?!!
陈芽冷哼一声道:“这种装死的方法还真是狡猾啊。”
他猛地一挥手,吩咐道:“捡!都给我小心点,把所有的冻肉都给我一块不落,全部收集起来,嗯,都仔细点儿,别缺了哪一块儿。”
几分钟后,087小队将地上装死的冻块儿,一块不落地捡起,分别装进了三个专用的黑色裹尸袋里。
“走,我们回去向部长复命!”
陈芽拎着沉甸甸的裹尸袋,又瞥了一眼龚庭肩上完整的活口,原本还觉得己方收获略显单薄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嘴角咧开满意的笑容。
当他们扛着“战利品”,朝着狱警集结的方向返回时,远远地,就看见了空地上那两摞正在被分别装车的尸体。
那场面堪称“丰收”。
原本,他们还觉得手里的三大袋碎肉,略显寒酸。
但现在,他们完全不这么认为了!
087小队全员腰杆挺直,脚步轻快,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就象是集体郊游,别人带来的都是“整只整只”的食材,但都是死的而他们087小队带回来的呢?
虽然看起来主要是几袋零碎的“冻肉”,看起来档次略低,但架不住他们拎着的都是活的啊。
死的能跟活的比吗?
而就在此刻,赵芝豹脸色一变,疾走几步,在陈芽耳边提醒道:“队长,那一摞尸体头上都有生死线,他们也是在装死啊,等一下,咦,他们的生线和死线好象重合了,都延伸到了————
部长的头上?!!”
半个小时后。
满载“活物”的运尸车返回了二监里,一部分送去了焚化舱,被王聪签收,另一部分送去了停尸间的冷鲜柜里。
最后一部分则被送去了————“制衣车间”。
这里是囚犯们平日里通过重复性劳动“改造思想”的场所。
宽阔的车间里,整齐排列着数十台老旧的缝纴机,墙壁上还贴着褪色的“劳动改造,重新做人”的标语。
但今天,囚犯们集体喜提一天休假。
只剩下头顶几排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将整个车间照得亮如白昼。
车间中央,是几张为了便于大规模作业而拼凑起来的长条桌。
——
平日里,这些桌子上会堆满五颜六色、等待裁剪或缝合的布料,此刻,却被单一颜色的新鲜布料所占据。
087小队的成员们站在桌案前。
董煦和龚庭解开黑色裹尸袋上的密封拉链,随着“哗啦啦——”的声响,袋子里形态各异的“布料倾泻而出,杂乱无章地铺满了宽大的桌面。
陈芽站在桌案主位,双手抱胸,蹙眉道:“动作都轻一点,别摔坏了我的布料,还有,别只顾着倒,帮我把布料都分拣一下,一件是一件的,别搞混了,我到时候缝起来不合身。”
087小队众人闻言,脸色同时微变。
他们看着一桌混在一起的布料,粗略一扫得有数百块吧,这要重新分拣起来,可真是个考验眼力的大工程啊。
这活儿可比杀人困难多了。
抱怨归抱怨,命令必须执行。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手套接触冰冷尸块时发出的轻微黏腻声响,以及偶尔需要用力掰开冻结在一起的部位时,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根据布料的大小、型状、断口特征、残留的衣物纤维,尝试着将它们归拢到三个不同的局域。
几人忙活的时候,陈芽则翻手,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排银针,而后又从桌子抽屉里,抽出一卷卷颜色各异的细线。
他熟练地捻起一根中号银针,又抽出一截白色的细线,舌尖轻轻舔过线头,使其变得尖细挺括,然后精准地穿过针鼻。
准备的工作繁琐而漫长。
尽管只是缝合“三件衣服”,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三件“衣服”的“针脚”数量,恐怕比缝制三百件普通衣物还要多得多。
陈芽一边穿线一边念念有词道:“骨头可以用白线缝合,肌肉用红线,脏器用黑线,血管————唔,你们觉得用什么颜色,红的还是绿的?”
董煦随口回道:“绿的吧,跟肌肉区分开来,红绿配,美滴很。”
龚庭没有参与颜色的讨论,而是很认真的在旁边分拣“布料”。
有些布料已经受热化了,拿在手里软乎乎的晃动,显得更难辨认和拼凑了。
他皱着眉,在一旁提醒道:“队长,你别忘了,还有脂肪,脂肪要不也用白线吧?”
董煦在旁边立刻反驳道:“脂肪还用缝吗?又厚又累赘,影响衣服”版型,不如直接剪掉算了?还能减轻点重量。”
陈芽闻言,似乎真的有所意动。
以他专业的“裁缝”审美角度来看,剪掉多馀的脂肪,让“衣架子”更显挺拔利落,无疑是更美观的选择。
他想象了一下去掉脂肪后,肌肉线条分明、骨骼轮廓清淅的“成品”——
但他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别想着偷懒,部长下的命令是缝回原样,没说剪掉脂肪那就不能剪,做裁缝最忌讳的就是自作主张,把客人给剪小了。”
空气突然莫名的寂静了三秒钟。
而后大家一起点点头,齐声称赞道:“队长说的好有道理。”
董煦又问道:“队长,你说————咱们真把这些碎布”按照原样缝合好,人————就真的能活过来吗?这听起来————有点太————”
这个问题,其实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将碎尸缝合,就能让死者复苏?
陈芽这次没有立刻吭声。
他穿好最后一根针,将一排闪着寒光、穿着不同颜色线的银针整齐地别在手臂的护套上,如同战士检查自己的武器。
他凝视着桌上三堆逐渐被区分开来的布料,缓缓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他也不清楚,实话讲,这也是他做裁缝这些年,第一次接这种活儿。
不过,他倒颇为期待能借此机会,拓展以后的业务范畴。
他喜欢冯睦给他的新业务。
原来裁缝还能这么干?
真能这么干?!!
如果真能成功,那部长可就重新定义了裁缝的意义啊!!!
赵芝豹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干活,同时一对眼睛则聚精会神的盯着,密切地注视着桌面上的布料。
他看见,随着陈芽队长拿起穿好线的银针,小刺入第一块需要拼接的“布料”边缘开始缝合时————
尸块上线的颜色,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加深,向着一种浓郁不祥的,如同凝固的墨汁一样的————黑色转变。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若非他的“因果视”能力,绝难察觉。
但这变化本身,却让赵芝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他没有声张,只是一眨不眨地观察着,试图理解这背后隐藏的关乎生死奥秘的线索。
针尖牵引着丝线,穿过冰冷的布料,仿佛也在牵引着最为禁忌的命运之弦。
缝合,在惨白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继续着。
车间里只剩下银针穿透布料时细微的“噗嗤”声,线绳拉紧时的“嘶嘶”声,以及队员们偶尔因为辨认困难而发出的低声交流。
一场超越生与死界限,诡异而专业的“制衣”工程,在冰冷的监狱车间里,随着时间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满载而归的狰狞车队,如同饱食后餍足的钢铁巨兽,卷起公路上带着焦糊气味的尘土。
轮胎碾过破碎的沥青与弹片,尾灯猩红的光芒,在渐次浓稠的暮色中拉长出
数道扭曲的流影。
最终,这些光流依次没入二监高耸的铁墙之后,连同引擎的低吼一起,被吞没殆尽。
李晌没有跟着一起回去。
他与冯睦郑重而简短地告别,彼此眼神交换间,已无需更多言语。
现在,他留在了公路上,脚边是爆炸的焦坑,和一辆被暴力拆卸的汽车残骸o
车旁,静静地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是从公路旁深密的草丛里被仔细搜捡出来的,是二监此行带回的“战利品”中,唯一被允许“遗落”在外的。
尸体面部遭受了毁灭性的破坏,五官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原本的样貌。
李晌的眉头紧紧锁成“川”字,仿佛要将所有的疑虑都挤压进这狭小的褶皱里。
内心的念头如同被搅动的浑水,各种猜测,利弊分析沉浮不定。
他蹲下身,伸手在尸体僵硬的怀里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一个硬质的卡片。
他将其抽出,那是一张工作证件。
塑封的表面沾染了暗褐色的血渍,但照片和关键信息尚且清淅。
李晌对照片上的张脸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在不久前,他才在二监,亲手扣动扳机,将一颗灼热的子弹送入了这张脸上。
但李响很清楚,脚下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绝非照片上的那个人。
工作证是真实的,照片也是真实的,但它们所属的对象,与这具皮囊,错误地拼凑在了一起。
“不过,不重要了。
。
李响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站起身,将工作证随手塞回尸体胸前。
“不论这具尸体真实是谁,有过怎样的故事,他现在死的面目全非,就只能是工作证上的人了。
毕竟,从他身上找到了铁证”,而且,二监门外的监控探头,也恰到好处地拍摄到了对方驾车仓皇离开的画面。”
两者结合,便是冯睦为他好心准备的“铁证如山”。
李响对于冯睦留下这具尸体的用意,很容易就猜个明白,并且非常愿意配合演出。
对他个人而言,这无疑是件好事,等于用一种更难以驳斥的方式,合理消除了他刚才在二监内杀人的潜在隐患。
李晌此刻不甚理解的是—一二监,为什么偏偏要大费周章,将其他所有袭击者的尸体,一具不落地全部运回去。
如果是为了混肴视听,制造混乱,那么将所有的尸体都留在这里,与脚下这具“顶替”的尸体混杂在一起,不是更能搅浑水?
而且,也更利于接下来,他把案子查成冯睦想要的样子吧。
难道是为了————清理现场?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李晌自己嗤笑着否定了。
别逗了!
李晌的目光缓缓扫过公路两侧,原本茂密的草丛此刻一片狼借,大片大片的植被被压倒,被烧焦的泥土呈现出丑陋的漆黑色。
地面上散布着弹坑,爆炸形成的冲击洼地,以及拖拽状的各种深褐色血痕。
远处的平房局域也塌了一片,火被扑灭了,但还冒着青烟。
任何有经验的现场勘查人员来到这里,都能在五分钟内还原出战斗的大致规模和激烈程度。
简直象是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哪里是捡走几具尸体就能遮掩的住的。
再说了,冯睦也没有必要遮掩啊。
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袭击的受害者,之后的反击妥妥的都是正当防卫。
有必要遮掩?
何况也遮掩不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