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树人族,李默手握“银辉信木”,依照精神地图的指引,向着万森祖庭的更深处前行。
周遭的景致开始发生显着变化。
那些巨大的叶片、奇异的植株逐渐被更加古老、更加宏伟的树木所取代。
这些树木的躯干动辄需要数十人合抱,树皮上烙印着岁月的痕迹与天然的符文,枝叶遮天蔽日,将本就朦胧的光线过滤得更加幽暗深邃。
空气中生命能量的浓度达到了惊人的地步,甚至凝结成肉眼可见的翠绿色灵液,如同细雨般缓缓飘落,滋养着万物。
然而,这浓郁生机之下,却隐藏着越来越明显的空间紊乱感。
前进了约半日,李默停下脚步。
前方,原本清晰的路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打乱、揉碎。
树木的位置似乎在不断细微调整,光线扭曲折射出重叠的幻影,甚至连脚下大地的触感都变得虚实不定。
一层淡淡的、七彩流转的雾气开始弥漫,将视野局限在百丈之内。
“万森罗界到了。”
李默目光凝重。
树人族的地图只标注了罗界外围的一些规律和相对安全的“入口”,真正的穿越,只能靠他自己。
他没有贸然闯入七彩雾气,而是先盘膝坐下,将“银辉信木”置于身前,自身气息与信木散发出的、与祖庭同源的生命波动相融,尽可能降低“外来者”的标识。
接着,混沌心源珠与心源灵核全力运转,神识不再以线性方式探出,而是如同水波般,以自身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均匀地、柔和地弥漫开去,去感知这片区域最本质的能量流动与空间脉络。
片刻后,他“看”到了。
这片七彩雾气笼罩的区域,空间并非完全混乱,而是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动态变化的“生命呼吸”韵律在折叠、交错。
那些参天古木的根系与枝叶,构成了天然的阵法节点,随着祖庭整体生命能量的脉动而轻微位移,从而带动空间结构产生周期性的变化。
寻常修士闯入,若不能把握这种韵律,只会像无头苍蝇般在永远变化的迷宫中打转,甚至可能触发某些节点的防御机制,遭遇空间切割或心智幻象。
“以生命律动为基的空间迷阵果然玄妙。”
李默暗自赞叹。
他静心凝神,将自身心跳、呼吸乃至法力流转的频率,都尝试调整,去贴近、模拟那宏大而古老的“祖庭呼吸”。
同时,神识捕捉着空间中那些相对稳定的“脉络线”——那是生命能量最通畅的流动路径,往往也对应着相对安全的通道。
调整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李默感觉自身仿佛化为了这片森林的一部分,那种明显的排斥感减弱了许多。
他站起身,手持银辉信木,循着神识捕捉到的一道最清晰、最稳定的翠绿色能量脉络,一步踏入七彩雾气之中。
一进入罗界,天旋地转的感觉并未出现,但周遭的景象却光怪陆离到了极点。
左侧的巨木可能在下一息出现在右侧,上方的藤蔓倏忽间垂落脚下,方才踏过的坚实土地转眼变成翻涌的灵泉。
更有无数幻象滋生:有时是远古祭祀的盛大场面,巨木之下人影憧憧;有时是惨烈的战斗景象,狰狞的巨兽与光辉的人形搏杀;有时甚至是直指道心的拷问与诱惑,关乎长生、力量、情爱
这些幻象虚实交织,不仅迷惑感官,更冲击神魂。
但李默道心如混沌顽石,心源灵核稳守灵台,银辉信木散发温和波动驱散大部分低级幻象。
他始终将主要注意力锁定在感知中那条翠绿色的能量脉络上,步履坚定,不为外物所动。
然而,万森罗界绝不仅限于幻象。
行至深处,空间的攻击性开始显现。
“嗖!嗖!嗖!”
毫无征兆地,四周的七彩雾气骤然凝聚,化作无数锋锐如刀、色彩斑斓的“空间碎片”,如同暴雨般向着李默攒射而来!
这些碎片并非实体,而是被扭曲空间之力具现化的法则锋刃,足以轻易切开炼虚修士的护体灵光。
李默眼神一凝,周身混沌领域瞬间收缩,化作一层紧贴体表的、不断流动旋转的灰蒙蒙气旋。
“混沌万相袍”上也亮起层层涟漪。
袭来的空间碎片撞入混沌气旋,如同射入粘稠的胶水,速度骤减,其蕴含的扭曲空间之力被混沌道韵迅速抚平、分解、同化,最终消散于无形,未能伤他分毫。
这是以包容与无序,对抗扭曲与锋锐。
刚化解一波攻击,脚下大地突然化作一片翻涌的、翠绿色的“泥沼”,传出强大的吸力,更有无数坚韧无比的灵植根须如毒蛇般窜出,缠绕向他的双腿。
同时,头顶上方,几根粗壮如龙的古老藤蔓无声垂落,尖端闪烁着麻痹神魂的幽光,疾刺而来!
上下夹击,配合默契。
李默轻哼一声,并指如剑,向下虚划。
指尖混沌剑气并非斩向根须,而是精准地点在“泥沼”中几个能量流转的关键节点上。
噗噗几声轻响,节点被破,泥沼的吸力瞬间紊乱、减弱。
同时,他身形如鬼魅般向上轻飘,看似迎向藤蔓,却在接触前的刹那,周身空间微微扭曲,施展出得自虚界感悟的“虚实滑移”,如同不存在于这个层面,任由藤蔓穿透“虚影”,而他真身已出现在数丈之外,脱出了包围圈。
这一路,他避实击虚,寻隙而进,将混沌大道对万法的包容、化解与自身高超的应变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虽未爆发惊天动地的对轰,但这种在绝险环境中闪转腾挪、以巧破力、步步为营的紧张与智慧博弈,同样扣人心弦。
不知在罗界中穿行了多久,感知中那条翠绿色的能量脉络忽然变得异常粗壮、清晰,且笔直地指向一个方向。
同时,前方迷雾深处,传来一股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那威压中充满了古老、厚重、以及一种对一切外来能量与神识的“吞噬”与“排斥”感。
李默知道,他接近核心外围了。
而守护在那里的,应该就是树人族提及的,元婴后期级别的上古异兽——“噬灵古树”。
他更加小心地收敛气息,将银辉信木的效果激发到最大,缓缓靠近。
穿过最后一片浓密的、如同墙壁般的七彩雾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圆形区域,地面是晶莹如玉的青色土壤,中央矗立着一株难以形容其怪异的“树”。
它高约百丈,主干并非木质,而是一种近乎半透明的、不断缓慢蠕动的暗褐色胶质,表面布满不断开合、仿佛在呼吸的孔洞。
枝干扭曲如怪蟒,没有叶片,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垂落的、末端闪烁着幽蓝色吸盘的触须。
树干中部,一张如同老妪般布满褶皱、却没有眼睛鼻子的巨大“脸孔”微微凸起,“嘴巴”位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散发出吞噬万灵的恐怖气息。
噬灵古树!
它并非纯粹的植物,更像是一种植物与某种虚空吞噬兽结合而成的诡异存在,专门克制灵力与神识。
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巅峰,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化神的门槛,在这祖庭特殊环境下,真实战力恐怕更加可怕。
李默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古树的反应。
那张巨大的“脸孔”转向他,虽然没有眼睛,但李默能感觉到一股冰冷、贪婪、充满食欲的“注视”锁定了自己。
古树周身的孔洞呼吸加速,垂落的触须如同苏醒的蛇群,缓缓抬起,末端的幽蓝吸盘对准了他。
不能力敌!
这是李默的第一判断。
且不说这古树实力强横、特性诡异,在此地与之大战,必然惊动祖庭更深处的存在,甚至可能引来“播种者”的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放弃了以混沌法则模拟攻击或防御的打算。
面对这种专门克制灵力和神识的存在,常规法术对轰效果甚微,甚至可能成为它的“食粮”。
李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那股吞噬威压笼罩自身。
他全力运转混沌大道,并非向外对抗,而是向内收缩、凝练,将自身所有灵力波动、神识涟漪、乃至生命气息都牢牢锁在体内,一丝一毫不外泄。
整个人仿佛瞬间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顽石”,一块蕴含着混沌道韵,却与外界能量循环暂时隔绝的“奇物”。
噬灵古树的触须摆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它能“闻”到眼前这个“东西”蕴含着一股让它本能感到渴望又有些忌惮的“美味”,但这“美味”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它那简单的灵智无法理解这种状态,触须试探性地向前延伸,幽蓝吸盘几乎要碰到李默的衣袍。
李默依旧不动,心神沉入混沌源核,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甚至模拟出一种与周围祖庭大地、空气近乎一致的、极其微弱的“惰性”波动。
古树的触须在他身边徘徊片刻,未能吸到任何灵力或神识,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警惕。
它那黑暗的漩涡嘴巴发出低沉的、如同风箱般的“嗬嗬”声,仿佛在思考。
僵持了片刻,就在李默以为此法有效,准备伺机绕过古树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李默体内那被层层封印、却与古树吞噬特性隐隐有几分相似的“寂灭”本源,在这近距离对峙下,被古树那黑暗漩涡的吞噬之力无意间引动;又或许是古树自身某种未知的探测机制,触及了李默生命本源最深处的封印节点。
“嗡——!”
李默丹田深处,那枚被生命封印重重包裹的漆黑魔种符文,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
一丝远比之前净化瘴气时引动的、更加精纯也更加暴戾的寂灭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毒龙,猛地冲击着生命封印!
“噗!”
李默脸色一白,猝不及防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周身那完美的“沉寂”状态瞬间被打破,一股精纯、冰冷、充满终结意味的寂灭波动,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
就是这一丝波动!
“吼——!!”
噬灵古树那巨大的脸孔猛地“睁”开(虽然依旧没有眼睛,但感知中仿佛有目光爆发)!
黑暗漩涡疯狂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丝寂灭气息,对它而言,仿佛是世间最美味的毒药,充满了极致的吸引力!
它所有的触须瞬间绷直,幽蓝吸盘光芒大放,爆发出恐怖的吸力,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巨口,猛地噬向李默!
同时,那股吞噬威压暴涨了数倍,死死锁定李默,不仅针对灵力神识,更开始侵蚀他的生命本源!
危急关头!
就在李默准备不惜代价,强行引动混沌源核和“小混沌天”力量,与这古树殊死一搏时——
“唳——!”
一声清越、高贵、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与死亡的凤鸣,骤然从他心口处响起!
是青鸾之心!
那枚得自第二卷末尾、一直沉寂于他心脏深处、与他生命本源结合的青鸾真血本源,在感知到李默生命本源受到吞噬威胁,尤其是那股精纯寂灭气息泄露的刺激下,竟然自发地、前所未有地剧烈反应起来!
炽热而磅礴的涅盘生机如同火山喷发,自李默心口汹涌而出!
青碧色的神光透体而出,在他身后凝聚成一只略显虚幻、却神骏非凡、尾羽华丽的青鸾虚影!
虚影双眸如同燃烧的青色火焰,冷冷地注视着噬灵古树,散发出一种凌驾于凡木之上、属于禽鸟之尊、执掌部分生命与涅盘权柄的天然威压!
噬灵古树那狂暴的吞噬之势,在这青鸾虚影出现的刹那,猛地一滞!
它那黑暗漩涡的旋转都慢了几分,无数触须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微微向后蜷缩。
它虽强,虽能吞噬灵力神识,但青鸾乃是飞禽中的至尊之一,其生命层次与本源属性,对这株偏向阴暗吞噬的古树,有着一种源自生命谱系上的微弱克制与压制!
就是这刹那的凝滞与忌惮!
李默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乍现!
他毫不犹豫,沟通丹田内一直温养的“万化母金”(虚实混沌金的前身,拥有拟态万物的特性),将其瞬间激发,模拟出手中“银辉信木”所蕴含的、最精纯的树人族长老本源气息,并且将这丝气息,与青鸾虚影散发出的那缕至高生命威压,以及自身混沌道韵中包容一切的特性,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刹那间,李默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变得极其古怪而宏大:既有最正统、最受祖庭认可的树人族长老的“自己人”标识(银辉信木模拟),又有一丝令万木生灵本能敬畏的“禽尊”威压(青鸾虚影),更底层则是混沌的包容与深邃。
这三种气息交织,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地位崇高、身份特殊、来历莫测的祖庭巡使者”般的意蕴!
他手持(实际上是万化母金拟态)散发着浓烈银辉的“信木”,身后青鸾虚影展翅清鸣,目光平静(强行压下体内魔种躁动和伤势)地看向噬灵古树,以神念传递出一股混合着安抚、告诫与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古老的存在,我受‘银冠’之托,携‘禽尊’之念,巡查祖庭,探寻本源。”
并非掠夺之敌,亦非汝之食粮。
退下。”
噬灵古树那简单的灵智,被这复杂而高级的气息组合彻底弄懵了。
银辉信木的气息让它感到熟悉与些许亲近(树人族长老的信物),青鸾威压让它本能忌惮与服从(高位生命压制),而那深不可测的混沌底蕴又让它感到迷惑与一丝恐惧。
尤其是李默那平静而威严的“命令”式神念,更让它那并不复杂的思维陷入了混乱:攻击?
好像不对。
放行?
好像也不对
它那巨大的脸孔上,黑暗漩涡旋转的速度忽快忽慢,无数触须无意识地摆动、纠结。
足足僵持了十几息,最终,或许是青鸾威压的克制效果持续作用,或许是那模拟出的“自己人”气息起了主导,又或许是它那简单的脑子实在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信息
噬灵古树发出一声含义不明的低沉呜咽,缓缓收回了所有伸出的触须,周身的孔洞呼吸也渐渐平复。
它那巨大的身躯,向着侧面,微微挪动了一丝,让开了通往其身后那片更加氤氲、生命波动如海洋般澎湃区域的道路。
然后,它将“脸孔”转向另一边,不再“看”李默,仿佛他成了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成功了!
智取过关!
李默强压住翻腾的气血和体内魔种的余波,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朝着噬灵古树微微颔首(尽管对方可能看不懂),然后,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地从古树让开的通道走过,一步步踏入那片生命光雾的海洋。
直到彻底走出噬灵古树的感知范围,确定对方没有反悔的迹象,李默才猛地松了口气,身后青鸾虚影缓缓消散,万化母金也收回体内。
他立刻寻了一处相对隐蔽的巨木根系凹陷处,盘坐下来,全力压制体内躁动的魔种,调理伤势。
“好险若非青鸾之心关键时刻自发护主,又灵机一动想出这‘狐假虎威’加‘混淆身份’的组合策略,今日恐难善了。”
李默调息片刻,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眼中却心有余悸。
这次魔种的异动也给他敲响了警钟,在祖庭这种生命本源极度浓郁、也可能存在其他引动因子的环境下,封印并非绝对可靠。
不过,危机总算渡过。
他抬头,望向光雾深处,那里传来的生命波动,已经浓郁到让他体内的混沌青莲虚影欢呼雀跃,仿佛游子归乡。
“穿过噬灵古树的防线,前面应该就是真正的核心区域了生机之泉,建木残骸”
李默眼中闪过坚定与期待,服下几颗丹药,待状态恢复大半后,再次起身,向着那生命的源头,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