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金鳞(求月票!)
“我的弟子?”李青羽不动声色地问道。
山季文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缓缓道:“他此前在天宝塔内,使用过真武印,按理说,当世会这门武学的,只有你一人,他不是你的弟子,还能是谁?”
李青羽眼眸中精光一闪,却并未立即接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睑,似在沉吟。
陈庆竟然会真武印?
这消息来得突然!
李青羽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念头,真武印确实是他当年从真武一脉带走的内核秘传之一。
当年真武一脉几个老东西死在他的手中,就没人会这一门武学了。
就连那姜黎衫,韩古稀也不会这真武印。
山季文见他沉默,继续低声道:“从那时起,我便猜出一二,我以为他是你留在宗门内的一枚暗子,所以从未声张,也未曾与他有过任何联系。”
这也是山季文明知陈庆身怀真武印,却始终按兵不动的原因。
他以为这是李青羽的布局,自己若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坏了李青羽的大事。
然而,李青羽接下来的话,却让山季文心头一震。
“我从未传授过他真武印。”李青羽抬起眼,直视山季文,“并且,我也不认得此人”
。
“恩!?”山季文瞳孔微缩,“这陈庆————不是你的弟子?”
“不是。”李青羽摇头,语气笃定。
包厢内霎时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
山季文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不是李青羽的弟子——————那陈庆的真武印,从何而来?
“那他为何会这真武印?莫非————”
山季文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声音压得更低,“他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自行习得?”
真武印遗失这是千真万确之事。
若非如此,真武一脉绝无理由将这门威力强横的武学藏着掖着,这对早已式微的真武一脉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不为人知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陈庆,倒是有意思。”李青羽缓缓开口。
山季文沉默下来,脑中念头飞转。
若陈庆并非李青羽的人,那他身上的疑点,反而更多了。
“这般说来,他的嫌疑很大了。”
山季文缓缓道,“若是南卓然得到天宝塔认可,以他在宗门的地位与资源,早该有所动作,不至于至今毫无线索,而这陈庆,崛起速度如此之快————”
他越想,越觉得此子颇为可疑。
“南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
李青羽微微颔首,目光幽深:“这二人现在何处?”
山季文略一思索,答道:“南卓然已成功突破十次淬炼,眼下正在巩固根基,极少外出。至于陈庆————他被宗门调派至凌霄上宗,助虎堂参加龙虎斗,如今应当还在西南八道之地。”
“不在天宝上宗内?”李青羽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在宗内,反而麻烦。
天宝上宗底蕴深厚,即便以他如今的修为,强闯山门也风险极大。
但若在宗门外——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的意思是————”山季文似乎猜到了什么,语气微顿。
“找到他。”李青羽声音平淡。
山季文沉默片刻,提醒道:“他是罗之贤的弟子。”
罗之贤。
这个名字让李青羽的目光微微一凝。
名震燕国的枪道宗师,更是万法峰峰主,宗门实权人物之一。
而两人之间,还横亘着一条血海深仇。
罗之贤的师父,九霄一脉老脉主,正是死于他手。
罗之贤磨枪数十载,世人皆知,那枪锋为谁而磨。
“那就更要尽快找到他了。”李青羽淡淡说道:“天宝塔,必须在我掌控之中。”
山季文再次陷入沉默。
他知道,李青羽既然说出这话,便绝不会回头。
天宝塔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件通天灵宝那么简单。
为此,他可以叛出宗门,可以杀师弑友。
“你替我盯紧宗门内的动静,尤其是南卓然和那几个老家伙。”
李青羽看向山季文,缓缓说道:“你困在真元九次淬炼已有数十年了吧?只要天宝塔到手,我便有机会助你打破桎梏,登临宗师之境。”
宗师之境!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山季文心头炸响。
饶是他修炼百年,心性早已磨炼得古井无波,此刻也禁不住心脏突突狂跳。
如果没有意外,以他的资质与年岁,此生已几乎无望宗师。
那一步看似近在咫尺,实则如隔天堑,耗尽了他半生心血,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而宗师,意味着真正踏入燕国顶尖高手之列,意味着————超脱凡俗的起点!
这正是他当年愿意与李青羽暗中合作的原因,也是他这些年来对天宝塔异常关注、甚至不惜冒险为其传递消息的原因。
“我明白了。”山季文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李青羽不再多言,起身走向门口。
推开包厢木门时,他略一顿足,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桌旁的山季文。
“我这就动身去凌霄上宗,正好去“拜访”一番故人。”
话音落下,他身形消失在走廊尽头。
山季文独自坐在包厢内,良久未动。
李青羽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认定,便绝无转圜馀地。
当年那场腥风血雨,他虽未亲历,却也听闻过太多。
如今,这位煞星再度回到了燕国。
无论这人是陈庆,还是南卓然,抑或是幕后另有其人,李青羽都不会轻易放过。
天宝上宗,恐怕又要经历一番风雨。
而他自己,已身在局中。
西南八道,高空之上。
陈庆盘坐在鹰背之上,运转太虚真经修复伤势。
服用了赤魄焚元丹,虽助他克敌制胜,但对经脉和气血终究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与负荷。
好在陈庆修炼的《龙象般若金刚体》已至第七层,肉身强横远非寻常人可比,气血如烘炉,生机磅礴,伤势恢复的速度堪称惊人。
“墨邢,韩骷死了,他们在鬼巫宗地位不低,鬼巫宗内必有反应,是否会派出宗师级高手追索,难以预料,必须尽快离开西南八道。”
陈庆心中思忖,越发感到这片土地的凶险。
相较于天宝上宗掌控下相对有序的三道之地,这西南八道龙蛇混杂,局势复杂得多。
他一边调息,一边指引金羽鹰朝着云林府方向全力疾飞。
一路上几乎不曾停歇,依靠丹药补充和自身强大的恢复力,内腑的震荡与经脉的细微
损伤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待到体内真元重新运转圆融,气血稳固,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
趁此间隙,陈庆将墨邢与韩骷身上的遗物仔细清点。
除了几瓶效果不明的丹药,还有几件鬼巫宗特质器物,与林少奇当初使用的阴煞鬼颅”颇为相似,阴气森森,显然需要特定的鬼巫宗秘法方能催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红色瓷瓶上。
陈庆小心打开瓶塞,顿时,一股浓郁异香弥漫开来,仅仅是闻上一口,便觉丹田内的真元微微活跃,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凝神望去,只见瓶内盛着大半瓶赤红如霞、粘稠如蜜的液体,液体之中隐约有细密的金色光点缓缓流转,如同内蕴星辰。
“这是————血髓星辰露?!”
陈庆心中一动,立刻认出此物。
他曾在万法峰藏经阁的奇物志中见过相关记载。
此物乃是采集数十种珍稀异兽心头精血,辅以多种淬炼气血、稳固本源的灵药,再置于特殊地脉中,蕴养至少干年方有可能成就的宝液。
其性温和醇厚,对真元淬炼,尤其是淬炼后期巩固根基有极佳的辅助效果,更能滋养神识,稳固意志。
看这瓶中分量,约莫被用去了两成左右,想来是墨邢为自己冲击真元九次淬炼所做的准备,如今倒是全便宜了他。
“好东西!此物正可助我冲击六次淬炼。”
陈庆心中一喜,小心地将血髓星辰露和其他有价值的物品一并收入周天万象图中。
金羽鹰日夜兼程,穿云破雾。
时间在枯燥的飞行与调息中悄然流逝,约莫十日之后,下方熟悉的连绵山峦与城池轮廓映入眼帘,云林府到了。
此刻正值深夜,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陈庆驾驭金羽鹰在云层之上盘旋片刻,从鹰背上一跃而下,身形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了青木院的后院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躬敬开口道:“厉师,我回来了。”
静室的门无声自开,昏黄灯光流淌而出,照亮了门前一小片石板地。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陈庆缓步走进去,只见后院还是老样子。
夜色浓重,丹炉内燃烧着熊熊火焰,将那张苍老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厉百川盘坐在丹炉旁的蒲团上,仿佛与那跳动的火焰融为一体。
“厉师!”
陈庆走到近前,郑重行了一礼。
厉百川抬眼,目光在陈庆身上扫过,“受伤了?”
陈庆连忙道:“此番外出,查找七彩月兰,遭遇了强敌,历经九死一生,然弟子命不该绝,最终侥幸而归,得到了此物。”
说着,他将七彩月兰拿了出来。
厉百川目光落在七彩月兰上,微微颔首,伸手接过,“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约莫再调养三两日便可复原。”
他自然能够看出陈庆的小心思。
陈庆被老登点破,并不尴尬,反而笑道:“厉师慧眼如炬,弟子虽侥幸得宝归来,但这一路凶险,也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想来厉师不会让弟子白忙一场。”
“放心,老夫何时少过你?”厉百川说了一声,随后取出一本古朴陈旧的册子,扔给了陈庆。
陈庆双手接过,封面上并无字迹,只有一些模糊的淡金色纹路,细看之下,隐隐构成莲台与梵文的轮廓。
“厉师?这是————”陈庆翻开封皮,内里纸张并非寻常竹纸或羊皮,而是一种柔韧异常的薄片,其上以朱砂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梵文。
他虽不通梵文,但神识扫过,竟觉心神为之一定,杂念稍消。
“留着,有大用。”厉百川缓缓道,目光投向丹炉中跳跃的火焰,“你修炼的《龙象般若金刚体》,乃佛门护法神功,虽得前八层,但后续四层内核精义,皆藏于大须弥寺藏经阁深处,非内核弟子或有大功于佛门者不可得,你迟早要去那佛门净土走一遭,届时便知此物之珍贵。”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乃《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一部古梵文原典,且非寻常抄本,早年因缘际会落入我手,于我无用,但对大须弥寺那些老和尚而言,其意义不亚于一部重要传承,你若是有空,自己也可参详其中梵文禅意,对你或有裨益。”
《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古梵文原典!?
陈庆听闻,心中一动。
大须弥寺,佛门净土最大的寺庙,是他未来必去之处。
这卷古经的价值,显然远超寻常宝物。
“多谢厉师厚赐。”
陈庆将经书收入怀中,随即道:“厉师,前些时日,阙教之人出现在天宝城,那阙教圣女,似乎————在查找这玉佩。”
陈庆说着,取出那枚玉佩。
厉百川看了那玉佩一眼,“他们找的不是玉佩,是老夫,这玉佩,是老夫随手炼制的几件小玩意儿之一,内里封存了一丝独特的气息印记。”
陈庆心中疑惑更甚:“厉师与阙教有何关系?是仇家,还是————”
从阙教圣女的口中得知,下达寻人命令的乃是阙教教主,能让一教之主亲自下令查找,厉百川与阙教的关系绝非寻常。
而且厉百川炼制的小物件,如今可是阙教教主的凭证,这其中关系肯定不简单。
“仇家说不上,有过一些交集。”厉百川语气平淡,摆了摆手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显然,厉百川不愿深谈他与阙教的过往。
陈庆识趣地不再追问具体,转而关心更现实的问题:“那这玉佩如今在我手中,若被阙教之人察觉,暴露了踪迹,对我是祸是福?”
厉百川看了陈庆一眼,“你实力到了,手握此佩,或许能得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但若实力未到————”
他话未说尽,但其中意味,陈庆已然明白了过来。
实力未到,怀璧其罪。
这玉佩可能是敲门砖,也可能是催命符。
“我知道了。”陈庆深吸一口气,将玉佩收回周天万象图最深处。
此事涉及厉百川与阙教的隐秘,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厉百川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陈庆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取出那两枚血菩提。
“厉师,此物名为血菩提,是我此次西南之行偶然所得。我此前答应一位佛门高人,助其寻此物,据他说是用来扼制苦果,您可知其中玄虚?”
厉百川目光扫过血菩提,道:“传你《龙象般若金刚体》的,就是这老和尚吧?”
“厉师高见。”陈庆顺势拍了个马屁。
“佛门净土,有一门上古流传的秘典,名为《善恶两分菩提经》。”
厉百川缓缓道:“此经修炼至深处,需在意识深处观想、孕化出纯粹的善念与恶念之种,佛门也将其称为善果、恶果。”
“想要功成圆满,必须斩断其中一念,独留一念主导心神,若斩却恶果,则佛心澄澈,慈悲圆满,成就无上善菩提;若斩却善果————”
他嘴角似笑非笑:“则留下至恶之念,心性偏执极端,行事但凭己欲,虽同样可得强大力量,却已堕入魔道,这血菩提,其真正作用,并非助人斩断念想,而是以其凶煞之气,强行压制、封禁其中一念,使之暂时无法影响主体,通常是用来压制那蠢蠢欲动的恶果,为斩恶留善争取时间与心境。”
陈庆听到此处,心中已是壑然开朗。
按照厉百川所说,七苦大师修炼的《善恶两分菩提经》正到了关键时刻,体内善恶两念并存。
他需要血菩提,要么是用来压制恶念,以求顺利斩恶成善。
陈庆想到了什么,不禁道:“斩断善果也能成?”
“没错。”厉百川肯定道,“功法并未限定必须斩善还是斩恶,斩了善,自身便彻底化为恶之化身,行事百无禁忌,且因以佛门功法为基,成魔之后更为棘手,堪称佛敌,若那和尚走的是这条路————”
他摇了摇头,“那便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陈庆脑海中迅速回想起与七苦接触的点点滴滴。
那老僧慈眉善目,气息祥和,谈吐间确有高僧风范————但这一切,是否可能是伪装?
或者,是他善念尚存时的表现?
如今的他,究竟是善是恶?
厉百川看着陈庆,淡淡道:“此事两面性可谓到了极致,你要仔细斟酌。”
“弟子明白了。”陈庆沉声应道,心中已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暗中仔细观察七苦。
厉百川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正在沸腾的丹炉。
陈庆也看向丹炉。
这些年来,厉百川深居简出,绝大部分心神都耗费在这炉丹药上。
这炉中炼制的,究竟是什么逆天神丹?
竟能让厉百川这等人物如此重视?
他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厉师,您这一炉丹药,究竟是何神丹?”
厉百川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陈庆一眼:“怎么?觊觎老夫的丹?”
陈庆连忙赔笑:“厉师说笑了,弟子怎敢有此妄想?只是见厉师为此丹倾注心血,想必非同小可。”
“弟子只是想着,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厉师神丹炼成,功参造化,想必不会忘了弟子这个跑腿办事的,若还有需要弟子效劳之处,厉师尽管吩咐,小子定当竭尽全力。”
他这话说得圆滑,既表了忠心,又顺势打探。
厉百川笑道:“丹虽未成,但你得到的好处可没少拿,七彩月兰换古佛经,你不亏。”
他顿了顿,才道:“不过此丹并不是那么好成的。”
“需要何物?弟子愿往寻之。”陈庆精神一振。
“蛟丹。”厉百川吐出两个字。
“蛟丹?”陈庆眉头一拧。
蛟龙之属,体内成丹的话,基本就是堪比宗师境界高手,而且内丹珍贵无比,可遇不可求。
他下意识想到了三道之地禁地之首的沉蛟渊,那里似乎便有着一条蛟龙。
厉百川自己就是深不可测的高手,取蛟丹对他而言应该并非难事,为何特意提及,象是要交给自己去办?
厉百川缓缓道:“蛟丹之事,老夫并不着急,此次七彩月兰到手,我需要巩固一番丹炉中药之精华。”
陈庆闻言,躬身行礼:“是,弟子告退,厉师若有差遣,随时传讯。”
厉百川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陈庆转身,轻轻退出后院。
厉百川凝视着炉中炽热火焰,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金鳞逢春————”
炉火猛地一窜,火光将他苍老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明亮,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星辰生灭,亘古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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