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万山一夜未眠。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那个黑色瓷瓶和那包毒藻孢子,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尽,只留下一滩凝固的蜡油。
“老爷,您要不要歇会儿?”
管家郑福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郑万山没有接参汤。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郑福。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声音沙哑得象砂纸摩擦。
“都……都办妥了。”
郑福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说道。
“官家那边已经打过招呼,疏通河道的告示今天一早就会贴出去,咱们的人,看似表面上是从劳工市场雇来的河工,但实际上都是黑水帮的好手,他们已经全部集合完毕,辰时就会出发。”
“刘三呢?”
“联系上了。”
郑福的声音更低。
“昨晚子时,小人亲自去见的他,一开始他还装模作样,说什么对帮主陈九忠心耿耿之类的,我给他做了个局,让他在赌场里欠了几千两……”
“他答应了?”
“答应了。”
郑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不但答应了,而且还主动提出来,让咱们再给他加两万两,说是事成之后要远走高飞。”
“哼!贪得无厌的狗东西。”
郑万山冷哼一声。
“给他,只要能成事,再多给他两万两又如何?”
“是。”
郑福连忙应道。
“另外,黑水帮的刘麻子,金沙会的沙通天,青衣帮的翻江龙,都已经回了信,他们答应五天后动手,但要咱们先付三成定金,事成之后再付剩下的。”
“多少?”
“三家加起来……要一百万两。”
郑万山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
一百万两!
这还不算给阎王的五十万两,给刘三的七万两,打点官家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
这一趟下来,少说也要几百万两雪花银,说不肉疼是不可能的!
“老爷,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郑福试探着问道。
“或许不用请那么多家,只请黑水帮一家,也能……”
“不。”
郑万山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色。
“李子渊不是普通人,他能一个人闯过五湖帮的三关,能一个人杀十个无面人杀手,还能让陈九那种桀骜不驯的人心甘情愿臣服……”
“这种人要么别惹,要么就一次把他打死,打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他转过身,死死盯着郑福。
“钱,我给,但你要告诉他们,五天后,我要看到五湖帮变成一片火海!”
“我要看到陈九的人头挂在岳阳府的城墙上,我要看到那个李逍遥……不,那个李子渊,我要看到他被剁成肉泥,喂洞庭湖的鱼!”
郑福被老爷眼中的疯狂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应是。
“是……是,小人一定把话带到!”
“还有。”
郑万山走回桌前,拿起那个装着毒藻孢子的小纸包递给郑福小声说道。
“把这个交给今天去疏通河道的人,告诉他们,到了上游三十里的老鸹湾,趁人不注意,把东西撒进水里,记住了,事情要做得隐蔽。”
郑福颤斗着手接过纸包,只觉得这小小的纸包重若千钧。
“老……老爷,这要是被发现了……”
“发现了,他们就死。”
郑万山冷冷地说道。
“但若是没被发现,事成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郑福咬了咬牙。
“小的明白了!”
“去吧。”
郑万山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坐回椅子上。
“记住,辰时出发,我要在今天太阳落山之前,听到东西已经撒下去的消息。”
“是!”
郑福躬身退下。
很快书房里只剩下郑万山一个人。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内心有些兴奋。
几百万两……
换总督的命……
想想就激动。
如果李子渊不死,那死的就是他,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雇佣无面人杀手去杀陈九开始,这条路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要么踩着李子渊和陈九的尸体成为江南真正的地下皇帝,要么……郑家百年基业灰飞烟灭。
“赌了!”
郑万山睁开眼睛,眼中最后一丝尤豫消失殆尽,只剩下赌徒般的疯狂。
……
辰时三刻。
岳阳府城东的码头。
十几艘满载着工具和民夫的平底船缓缓驶离码头,向着洞庭湖上游而去。
船头上插着岳阳府的旗帜,甲板上站着几个穿着皂隶衣服的衙役,正叉着腰,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民夫们搬这搬那的。
领头的船老大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名叫王彪,表面上是岳阳府雇佣的河工头子,实际上是黑水帮的三当家,手下这百十号民夫,也大半都是黑水帮的帮众假扮的。
此时,王彪正站在船头,看似在监督手下干活,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船尾。
那里,有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水烟筒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男人叫老蔫,是郑福的心腹,也是这次任务的真正负责人,那包毒藻孢子,就在他怀里揣着。
“老蔫。”
王彪走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东西带好了?可不能出错了,不然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晓得。”
老蔫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道。
“到了地方,怎么撒?”
王彪又问。
“我自有办法。”
老蔫吐出一口烟,声音有些嘶哑。
“你们只管干活,吸引注意力,撒东西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王彪皱了皱眉,有些不放心,但想起郑福交代,只好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摸了摸腰间暗藏的短刀,心里暗暗发狠。
等五天后,跟着大当家杀进五湖帮,定要好好捞上一笔,听说那五湖帮富的流油,光是库房里的存银就有几千万两……
想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躺在那金山银山中。
……
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简单得不象个总督的早餐。
李子渊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似的。
陈九坐在对面,面前摆着一大碗肉汤面,他却没什么胃口,拿着筷子拨来拨去,面条都快坨了。
“大人,”
陈九终于忍不住开口。
“咱们派去上游的兄弟,昨天半夜就出发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老鸹湾附近,可岳阳府疏通河道的船队,辰时才出发,比咱们晚了足足两个时辰。这……会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