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踩进积水的洼地，水花溅起，打湿了裤脚。他没有低头看，右手已经探入香囊底部。指尖触到一点细粉和半片黏稠的藤汁，那是“蜃楼花粉”与“夜影藤汁”。他把两者捏在一起，掌心微合，呼吸放缓。
香料在手中融合，没有光，也没有气味扩散。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团无形的东西正在成型。他屈指一弹，将调好的香水洒向水流上游。水波轻轻晃动，带着那股无色的气息顺流而下，飘向远处的林间小径。
他背起婉清，转身离开洼地，脚步压低，沿着溪道边缘行走。地面湿滑，石面布满青苔。他每一步都踩在稳固的位置，避开枯枝和碎石。走了约十步，他在一块凸起的岩壁后停下，靠墙蹲下。
耳朵微微转动。
风从下游吹来。三息后，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人，至少三个方向。脚步原本整齐，忽然变得错乱。有人停住，有人加快，还有人低声喝问：“你看到他了吗？”
“在那边！刚闪过树后！”另一人指向左侧密林。
金属摩擦声响起，三人分头追去。其中一人冲得太急，撞上了同伴。怒骂声紧随其后。
洛尘闭眼片刻，再睁时瞳孔已转为琉璃色。他能感知到空气中香水的轨迹，也能察觉那些人的呼吸频率发生了变化。他们吸入了迷香，开始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站起身，继续前行。这一次走的是右侧小径，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地面逐渐升高，溪水断流，只剩干涸的河床。他摸了摸腰间的香囊，裂口还在渗粉，但里面的存货又少了一分。
婉清依旧昏迷。她靠在他背上，身体冰冷。断念丝缠着两人小指，银光比之前暗了一些。他左手始终护着她的后颈，防止她在颠簸中受伤。
他放慢速度，在一处塌陷的土坡前停住。前方是开阔地，几棵烧焦的树孤立在荒原上。月光被火云遮住，光线昏沉。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他靠在土坡阴影里，喘了几口气。肋骨处的伤随着呼吸抽痛，但他没时间处理。他抬头望了一眼来路。
安静。
太安静了。
刚才的争执声消失了。没有脚步，没有喊话，连风都停了。
他手指收紧，按在香囊上。系统仍在休眠，无法调用解析功能。但他记得“迷魂引”的持续时间——普通修士最多支撑七息，意志强的可缩短至四息。
现在已经过去十一息。
他慢慢站直身体，准备移动。就在这时，前方树林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震得地面微颤。
接着是铠甲碰撞的声音。缓慢，稳定，一步一步逼近。
不是慌乱的脚步，也不是幻觉中的误判。这是清醒的追踪。
洛尘眼神一冷。
他低估了这些人。普通的守卫不会这么快摆脱幻香影响。他们的意识太稳，反应太快，像是经历过某种训练。
他转身就走，不再隐藏痕迹。现在躲藏已经没用，只能拉开距离。他沿着干涸河床快速前进，每一步都在试探地面是否结实。身后的声音没有加快，但也没有落下，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间距。
五息后，一道黑影跃出林间，落在前方十丈外的巨石上。那人全身披甲，肩部有一道斜向刻痕，正是之前在倒影中看到的标记。他站在高处，目光直锁洛尘。
“放下她。”声音低哑，“你撑不了多久。”
洛尘没有回答。他右手一翻，从袖中取出一小撮虚相粉，握在掌心备用。他知道这人不会空手而来，接下来一定是攻击。
果然，对方抬手，掌心凝聚一团黑气。那黑气旋转如旋涡，瞬间爆开，化作数道利刃直射而来。
洛尘侧身闪避，左肩擦过一道气劲，衣料撕裂。他借势滚入河床凹处，将婉清护在身下。爆炸声在头顶响起，碎石飞溅。
他迅速起身，继续奔逃。背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没有再用远程攻击，而是选择逼近。
洛尘咬牙，体内灵力几乎耗尽。他不能再硬撑下去。他必须再想办法。
他一边跑，一边伸手探入香囊最底层。那里还剩一点粉末，是他早年调配“破妄香”时剩下的边角料。虽不是专用于干扰，但成分中有轻微扰乱神识的作用。
他将粉末混入舌尖血，迅速揉成一颗米粒大小的香丸。然后将其含入口中，等待时机。
前方出现一片碎石坡，地势起伏。他故意放慢脚步，在经过一处凹坑时猛然转身，一口浊气喷出。
香雾呈扇形扩散，笼罩前方区域。
那人正要跃出，忽然停住。他的动作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就在这一瞬，洛尘引爆指尖符文，淡金光芒一闪，顺着香气路径刺入对方识海。
黑甲人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洛尘立刻转身，背着婉清冲上碎石坡。他不敢回头，全力奔跑。直到翻过坡顶，才敢稍稍放缓。
他靠在一块岩石后，大口喘气。嘴角渗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他抬手抹去，发现指尖发抖。
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稳定力。他不能再用类似手段。而对方只是短暂受制，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低头看婉清。她的脸依旧苍白，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断念丝的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断。
他伸手轻抚她手腕，确认连接仍在。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坡下。
火云映照大地，照亮了缓缓升起的身影。黑甲人站了起来，拍掉铠甲上的灰尘。他没有说话，只是迈步走上坡来，步伐平稳，毫无迟疑。
洛尘站起身，背好婉清。他知道，这次对方不会再被迷惑。他的干扰之策虽起效，但只争取到了片刻喘息。
不够。
远远不够。
他抬起脚，踩上更高的石阶。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灰烬和余温。
香囊挂在腰间，裂口处最后一缕粉末悄然滑落，融入泥土。
他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