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的暗查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却锐不可当。他麾下的暗探遍布宫闱,查账册、盯行踪、截书信,每一步都走得极为隐蔽。但王体乾、李永桢这些在宫廷倾轧中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对危险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 —— 他们能在阉党覆灭的浪潮中保全性命,靠的正是这份极致的警觉。
一连数日,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两人心头。往日里打通的关节突然变得滞涩,向御茶房传递消息的小太监三天没有回音;安插在司礼监的眼线汇报,曹化淳的番子近来巡弋路线格外诡异,总在他们日常活动的区域边缘徘徊;更让人心慌的是,负责联络宫外勋贵的亲信突然失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起初,他们只当是曹化淳例行整顿宫内秩序,并未深究。直到第五日深夜,一个在御药房当值、曾受过李永桢恩惠的小太监,趁换班之际,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从狗洞钻出,跌跌撞撞跑到李永桢的值房,脸色惨白地递上一句话:“李公公!大事不好!曹公公的人三天前就秘密查了安神茶料的底档,连支取的时辰、经手的人都问得一清二楚,还拿走了几包同款茶料!”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王体乾和李永桢的心头炸响!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脸阴晴不定。李永桢浑身发抖,瘫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哭腔:“完了!全完了!曹化淳这条老狗肯定是查到了茶料和香囊的关联!刘荣那个废物,怕是早就被盯上了!” 他在密室中急得团团转,双手不停地搓着,眼中满是绝望,“咱们的计划暴露了,这是死路一条啊!”
王体乾相较于李永桢,虽也心惊肉跳,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但多年的权术争斗让他多了一份狠戾与决断。他干瘦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眼窝深陷,眼中闪烁着绝望与疯狂交织的光芒:“慌什么!曹化淳既然动了手,却迟迟不来拿人,无非两种可能 —— 要么是证据还没攥死,想从我们嘴里撬出更多人;要么就是那小皇帝想放长线,钓宫外那些勋贵的大鱼!”
他猛地一拍八仙桌,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当乱响,茶水泼溅而出:“但无论哪种,我们都等不起了!坐以待毙,必是抄家灭族、挫骨扬灰之祸!与其引颈就戮,不如拼死一搏,或许还能搏出一条活路!”
“搏?怎么搏?” 李永桢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宫中宿卫都是那小皇帝的亲信,京营也在李邦华手里,我们连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
“调动?何须调动!” 王体乾狞笑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布满血丝,“你我在宫中经营数十年,难道就没有几个肯效死力的徒子徒孙?别忘了,宫里还有多少对那小皇帝新政不满、被边缘化的旧阉党、老太监!咱们就给他来个直捣黄龙,先杀了朱由检再说!”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俯身凑近李永桢,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你立刻派人,想办法通知宫外的人,就说情况有变,计划提前!今夜子时,我们在宫内动手,先弑杀皇帝,他们在城外制造混乱,焚烧粮仓、劫掠商号,牵制京营兵力,不让他们回援紫禁城!等我们事成,等新皇登基,到时候论功行赏,富贵无边!”
“宫内这边,” 王体乾语气愈发阴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我亲自出面,召集所有心腹太监,再裹挟那些不明就里、或对皇帝心存怨望的低阶宦官、洒扫杂役。就打着‘清君侧、诛曹阉’的旗号 —— 说曹化淳蛊惑圣君、残害忠良,我们要入宫面圣,为民除害!乾清宫的侍卫不多,那小皇帝又病体未愈,只要动作够快,趁乱冲进去杀了他,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谁还敢追究?新君登基,咱们就是从龙之臣!”
李永桢被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吓得浑身发软,但一想到事败后被凌迟处死的惨状,又把心一横,咬牙道:“好!就依王公公!横竖是个死,不如搏一把富贵!”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分头行动。王体乾留在密室,用暗号联络宫中的心腹 —— 曾是魏忠贤旧部的御马监太监赵忠、掌管宫门钥匙的小太监钱贵、以及二十余名散布在各宫的旧阉党成员。李永桢则乔装成洒扫太监,潜入冷宫,通过墙缝中的密信,将提前动手的消息传递给宫外的勋贵。
宫内的阴暗角落里,一道道隐秘的命令如同毒藤蔓延:“今夜子时,乾清宫集合,清君侧、诛曹阉!”“事后赏白银百两,封管事太监!”“不来者,明日必被曹化淳清算!” 在威逼利诱之下,越来越多的太监被卷入这场叛乱 —— 有真心追随的死士,有贪图富贵的投机者,也有被迫裹挟的无辜者。
他们偷偷收集武器:侍卫换班时遗落的短刀、厨房的菜刀、打磨锋利的铁棍、甚至是沉重的木凳腿。不到三个时辰,竟集结了近三百人,密密麻麻地藏在宫城西侧的杂役房内,只待子时一到,便冲向乾清宫。
是夜,月黑风高,群星隐匿。紫禁城如同沉睡的巨兽,静谧得只剩下风吹过宫墙的呜咽声。子时一到,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如同鬼魅的啼哭。
杂役房的门被猛地推开,王体乾手持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站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高呼:“曹化淳蛊惑圣君、残害忠良!今日我等替天行道,清君侧、诛曹阉!随我冲,拿下乾清宫者,赏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清君侧!诛曹阉!” 近三百名太监嘶吼着响应,声音混杂着疯狂与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冲去。他们手持各种武器,脸上涂着锅底灰,面目狰狞,沿途撞翻了宫灯,火光摇曳,映照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
曹化淳布下的暗卫本就以乾清宫为核心,呈三层环形布防 —— 内层十人守御书房,中层二十人巡弋殿周,外层二十人监控宫道。这些暗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平日隐于杂役、宿卫之中,只待异动便即刻响应。当王体乾的叛军嘶吼着冲向乾清宫时,中层暗卫统领吴六第一时间察觉动静,他抽出腰间短刀,对身边九名暗卫低喝:“护驾!死守乾清门!”
十人如离弦之箭般冲至宫门,此时叛军已撞翻了两名值守侍卫,正举着铁棍猛砸门锁。吴六纵身跃起,一刀劈中为首叛军的手腕,铁棍 “哐当” 落地。其余暗卫紧随其后,与叛军展开近身肉搏。暗卫们身手矫健,刀刀直取要害,顷刻间便斩杀数名叛军。但叛军人数远超暗卫,且多是被蛊惑的亡命之徒,前赴后继地冲上来,很快便将十名暗卫围在中间。
“杀!为了富贵!” 一名叛军举着菜刀扑向吴六,吴六侧身避开,反手一刀刺入其腹部,却没料到身后另有叛军挥棍袭来,重重砸在他后背。吴六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却依旧死死攥着刀,转身又斩杀一人。暗卫们虽精锐,却架不住叛军源源不断的冲击,不过半盏茶功夫,已有三名暗卫倒在血泊中,剩下的人也皆带伤,防线岌岌可危。
乾清宫内,朱由检刚服完汤药,便被宫外的喊杀声惊起。他走到窗边,透过窗缝看到火光中暗卫被围、叛军疯狂冲锋的景象,瞳孔骤缩。王承恩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发髻散乱,声音发颤:“皇爷!叛军太多了!吴统领他们快撑不住了!已经让人去通知曹公公了,但曹公公还在宫外调度,一时赶不过来!”
朱由检强压下心中的惊悸,伸手取下墙上的精炼钢剑,剑刃出鞘时寒光凛冽:“慌什么!朕乃大明天子,岂会惧此逆贼!” 话音刚落,便听得 “哐当” 一声巨响,乾清门的门锁被叛军砸断,宫门被撞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数名叛军嘶吼着往里钻。
吴六拼尽最后力气,横刀挡住缝隙,刀刃被叛军的铁棍砸出数个缺口。他回头对宫内嘶吼:“皇爷快走!” 话音未落,便被两名叛军死死抱住,另一名叛军举起菜刀,狠狠砍在他肩上。吴六惨叫一声,却仍未松手,用身体堵住缝隙,鲜血顺着他的衣袍淌下,染红了宫门。
就在这生死关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二十名身着青色劲装的青年手持长刀,疾冲而来 —— 他们是曹化淳安排的最后二十名暗卫。一直分批暗藏在朱由检周围,只为危及时刻现身护驾。
“参见陛下!誓死护驾!” 为首的暗卫李青单膝跪地,语气坚定。朱由检点头:“好!随朕御敌!” 二十人立刻起身,组成一道人墙,挡在朱由检身前。
叛军见宫门被破,正欲蜂拥而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支援拦住。李青率先冲上前,长刀挥舞,瞬间砍倒两名叛军。其余暗卫也各展所长,有的擅长格挡,用刀架住叛军的铁棍;有的擅长快攻,刀光闪烁间便取敌性命。暗卫们得了支援,也重新燃起斗志,与暗卫们并肩作战。
但叛军人数实在太多,足有三百余人,且越来越多的叛军从宫道涌入。一名暗卫为了保护朱由检,被叛军的铁棍击中后背,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另一名暗卫为了掩护同伴,被数名叛军围攻,身上多处受伤,却仍死死握着刀,不肯后退。
朱由检手持钢剑,站在人墙后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他看到暗卫一个个倒下,心中虽急,却仍保持着冷静。他知道,曹化淳一时无法赶到,只能靠眼前这十几人苦苦支撑,拖延时间。
王体乾站在叛军后方,见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他挥舞着长剑嘶吼:“冲啊!朱由检就在里面!杀了他,赏黄金千两!” 叛军们受到鼓舞,攻势愈发猛烈。一名叛军绕过人墙,朝着朱由检扑来,李青见状,立刻回身格挡,却被另一名叛军抓住空隙,一棍砸在手臂上,长刀脱手。
朱由检见状,立刻提剑上前,一剑刺穿那名叛军的胸膛。他虽未受过系统的武艺训练,却凭借着穿越者的反应速度,勉强挡住了几次攻击。但叛军越来越多,人墙渐渐被压缩,朱由检的处境愈发危险,连衣袍都被叛军的鲜血溅到。
李永桢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他拉了拉王体乾的衣袖:“王公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曹化淳的人说不定很快就到了!” 王体乾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却也知道李永桢说得有理。他看了一眼正殿内苦苦支撑的朱由检和护卫,又看了看宫道尽头,似乎已有隐约的脚步声传来 —— 或许是其他宫苑的侍卫察觉到动静,正往这边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