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正殿。
刘进和三公九卿皆在,随着内侍高声宣见,匈奴使者缓缓入殿。
为首的匈奴使者虎背熊腰,满脸的络腮胡,身穿匈奴特有的服饰,看起来粗犷和野蛮。在其身后,跟着七名匈奴随从,还有一位中原人面孔的男子。
匈奴使者站定后,立即向上方的刘进行匈奴礼仪,为首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屠耆堂奉狐鹿姑单于之命,拜见大汉皇太孙,愿大汉皇太孙长乐!”
刘进道:“匈奴使者一路辛苦,赐座!”
内侍指引,将匈奴使者引到右侧席位,他们不习惯跪坐,直接盘坐在蒲团上,其野蛮的姿态让丞相刘屈牦皱眉。
随后,刘进用生硬的语气问道:“大汉和匈奴素有间隙,是敌而非友,狐鹿姑单于派你们前来,有何贵干?”
屠耆堂立即察觉到了刘进的敌意,他可不敢轻视这位年轻的皇太孙,被匈奴视为猛虎的男人,那位大汉的皇帝,竟然被眼前的青年夺去监国大权,便已经证明眼前青年的可怕。
“皇太孙,匈奴和大汉之间的确有间隙,但天下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单于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和大汉和平共处。所以单于此次派我们前来,便是希望能和大汉共建双方友好关系,比如通商,互助互利。甚至是和亲,让关系更加亲近这是我们单于亲笔所写的国书,还请皇太孙过目!”屠耆堂回道。
说罢,他奉上国书。
近侍将国书呈给刘进,刘进展开后,发现国书是用匈奴语和大汉官语所写,内容很直接,就是想和亲,迎娶大汉公主,结两国之好,并在边关开市,匈奴愿意将牛羊,甚至是战马出售给大汉,换取粮食、食盐、铁器等物资。
内容写得倒是诚恳,不卑不亢,就是喜欢白日做梦。
刘进放下国书,冷笑道:“我大汉的公主,怎么可能嫁去匈奴!我身边倒是缺一位婢女,告诉你们的单于,想和谈就拿出足够的诚意,让他的女儿来给我做婢女!到时我再好好考虑和谈一事!”
此话一出,三公九卿顿觉舒坦。
田仁讽刺道:“野蛮之地,还想迎娶我们大汉的公主,真是可笑!”
颜陵冷声道:“所言极是!”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没有铜镜,对着湖水瞧一瞧。哦我倒是忘了,你们匈奴人不洗脸。”少府石德讥讽道。
不愧是文武双全的石德,骂起人来不带脏字。
面对讥讽,匈奴使者们大怒。
屠耆堂直接怒起,说道:“皇太孙,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吗?我们诚心诚意前来,和你共商和平一事,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你们大汉的礼仪之道呢?”
刘进则冷漠道:“我们大汉的礼仪之道,是对待真正的朋友的。朋友来了,有好茶。
敌人来了,有尖刀。你们匈奴屡屡侵扰我大汉边郡,杀我将士,戮我百姓,现在却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跑过来想和谈,谁给你们的勇气?”
屠耆堂深吸一口气,没有忘此行的自的,又道:“皇太孙,你说我们匈奴侵扰大汉边郡,那你们呢?灭我们草原部落,将我们赶去了漠北,汉军对我匈奴所做的杀戮就少了吗?”
“放屁!”石德怒骂一声,立即起身,说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草原本就是我们华夏的地盘,后来被你们霸占,我们打入草原,是收复失地,何错之有?错的是你们的祖先,恬不知耻的抢了别人的东西!错的更是你们,不仅不知悔改,竟然还倒打一耙!岂有此理!”
面对石德的怒叱,其他匈奴使者怒火中烧,一人吼道:“你才放屁,草原一直都是我们匈奴的土地,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了。”
石德冷笑道:“我们的竹简上写着清清楚楚,石碑上也刻的明明白白,存在了千馀年,早在西周时期便有明确记录。那时候有你们匈奴吗?那时你们的祖先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呢。所以你们确定要和我辩论谁的观点更有正统性吗?”
对方一滞。
辩论这方面,粗犷的匈奴岂会是华夏子民的对手。华夏子民都喜欢记帐,尤其是委屈的事,白纸黑字,必须记得清清楚楚,这样将来才能随时翻旧帐,报仇雪恨!
屠耆堂不想和石德争辩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他看向刘进,问道:“皇太孙,大汉现在于民休养,如果我们双方关系再次恶劣,兵戎相见,那岂不是影响贵国的国策!”
“另外,兵戎相见,双方都有巨大的损失。”
“所以为了两国百姓,我们匈奴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也希望贵朝能扫除偏见。”
说到为了百姓,石德终于坐了回去,其他人也止声。
刘进回道:“想和谈没问题,但和亲没有必要,我不会让大汉的公主嫁入草原。另外,我没有看到狐鹿姑单于的诚意,你回去告诉狐鹿姑单于,先把李陵、苏武及所有被扣押的汉使释放,待他们回到长安,我再和你们和谈。”
“皇太孙”屠耆堂还想说话,却被刘进直接打断。
刘进提醒道:“这是前提条件,没有商量的馀地!”
屠耆堂看刘进态度坚决,只能作罢。
随后,匈奴使者退下,返回使馆休息。
“屠耆堂,大汉太嚣张,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一名匈奴使者气愤道。
“他们竟然敢讽刺我们强悍的匈奴,欺人太甚!回去后,我立即请示单于,必须出兵!”另一名匈奴人叫嚣道。
“没错!必须让大汉知道我们匈奴的强悍,他们才会屈服!汉人一直都是欺软怕硬的!”又有匈奴人回道。
叫嚣中,屠耆堂看向了众人中唯一的汉人,问道:“周遴,你怎么看?”
周遴却反问道:“单于会同意皇太孙刘进的要求,释放苏武他们吗?”
“不好说。”屠耆堂回道。
周遴确信道:“我认为不会!单于宁可杀了他们,也不会释放他们。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去,没有任何成果,必会遭到单于的惩罚!所以我们应该另寻其他办法,找到一些功劳,这样才能免去责罚。”
“你觉得该怎么办?”屠耆堂问道。
周遴笑道:“这位大汉皇太孙刚刚监国,看似大权在握,但别忘了,皇宫还有一位大汉皇帝呢。另外大汉的朝廷中,还有人不服他。比如大汉的丞相,下一步,我们要想办法,见到这位大汉丞相。”
“见到大汉丞相?难度很大。这位大汉丞相可不傻,岂会私下召见我们,这可是通敌。”屠耆堂摇头道。
周遴却道:“来的时候,丁零王给了我一份密信,这份密信可以帮到我们。不过你们容貌太显眼,只能我私自前去。”
“好!我们替你遮掩!”屠耆堂连忙道。
随即,他们行动起来,故意制造麻烦,吸引使馆护卫和侍从的注意,而周遴已经换上大汉子民的服饰,悄悄地离开。
周遴来到丞相府前,立即被门前车水马龙的形象震撼到。
作为百官之首,想要求见丞相的人能从安门排到厨城门,自然,丞相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周遴这种人根本靠近不了丞相府,便被护卫驱赶。
眼看见不到丞相刘屈牦,周遴只能退而求其次,打探丞相长史的家,并在傍晚时分,见到了对方。
“你是何人?”丞相长史打量着周遴。
周遴回道:“我来自北方,有一封密信,想请长史转呈给丞相,这是我略备的一些薄礼,还望长史笑讷。”
说罢,周遴将携带的金银拿了出来。
哪怕他是匈奴使者,想见到大汉的丞相,也得花钱办事,这就是现实。
长史扫了一眼金银,便把目光落在了周遴身上,见他虽然是汉人面孔,但仔细打量,却带着草原的粗犷,联想到他自称来自北方,匈奴二字瞬间跳入他的脑海。
他心头一惊。
暗中接触匈奴,这可是有通敌嫌疑,是杀头的死罪。
金银虽好,但也得有命拿。
正当他想要擒下周遴时,周遴察觉了长史的意图,连忙说道:“请长史放心,无人知晓我来此,这封信对丞相而言很有价值,还请长史代为呈递。”
丞相长史考虑后,便让周遴在自己家中等侯,他转身去了丞相府,见到了刘屈,并将周遴的情况和密信交了出来。
刘屈牦捏着绢帛,冷笑道:“他们上午在刘进那里吃瘪,傍晚就找到我这里,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说罢,刘屈打开绢帛,查看密信的内容,下一刻,刘屈眉头一挑,让一旁的长史好奇不已。
“这是卫律所写。”
刘屈牦没有隐瞒。
长史恍然。
卫律曾和李延年交好,被举荐出使匈奴,后因李延年被杀,卫律忧恐,所以便投靠了匈奴,被封丁零王。
因为刘屈和李广利是亲家关系,而李延年又是李广利的弟弟,所以周遴试图通过卫律和李延年交好的关系,从刘屈这里获得帮助。
“卫律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和我写信?”刘屈冷笑道。
长史立即道:“丞相,那我立即斩杀周遴。”
“且慢!”刘屈却拦住了长史,他眼神闪铄,冷笑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匈奴想要和谈,但是刘进一意孤行,坚决不从。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要让大汉的子民看到,正因为刘进的傲慢,害死了无数边关将士和百姓,看刘进还有什么颜面监国!他想获得民心,我偏偏让他背负骂名。你回去告诉周遴,想要和谈,那就先出兵再谈!”
长史立即明白了刘屈的意图,盛赞:“丞相英明!一旦匈奴扰边,那过错就是皇太孙的,明明可以和谈,他偏偏羞辱匈奴使者,这才害死了边关将士和百姓。”
“去办吧。”刘屈牦笑道。
长史立即退下,天黑时回到家中,见到了周遴。
“丞相如何吩咐?”周遴追问。
长史用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一个“战”字,然后笑着说道:“皇太孙刚刚监国,太骄傲了,吃了瘪,才会听话。到时候,丞相便能促成和谈。”
周遴恍然大悟,随即拜谢离去。
次日。
刘进叫来了霍光,把鼓励发明创造的想法说了出来,并吩咐道:“你做事认真谨慎,所以我把此事交给你来负责,把事情办好办细致,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
“下臣记下了。”
霍光认真记下,他暗下决定,一定要把此事办好,因为只有办妥了,才能获得刘进的信任。
霍光有自知之明,因为自己是陛下的近臣,所以就算自己是霍去病的弟弟,也不会被轻易重用。
想要被重用,必须让皇太孙看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甚至于,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就在这时,狄风入殿,禀道:“启禀皇太孙,匈奴使者上书,准备返回草原,将皇太孙的诉求禀告匈奴单于,并尽快推动后续和谈。”
一听匈奴使者要走,而且走得这么焦急,刘进一点也不意外,于是对狄风说道:“我知道了,让他们走。”
他很想扣押这群人,但为了后面的计划,只能先忍着。
狄风立即退下。
刘进看向霍光,问道:“霍光,你觉得狐鹿姑单于会释放苏武等人吗?”
霍光摇了摇头,道:“不会!不仅不会,他很可能趁机侵扰大汉边郡。”
“是吗?他要和谈,却趁机侵扰,这岂不是更加难以促成和谈?”刘进反问道。
霍光道:“皇太孙刚刚监国,最需民心。匈奴入侵,会有人将过错怪罪到皇太孙身上,最后不得不和匈奴和谈。”
“以你之见,该如何应对?”刘进又问。
霍光道:“通知边关兵马,做好准备,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
下臣愚钝,算不准匈奴的动向,若是能提前判断,设下个圈套,必能让对方损失惨重。”
刘进没有说话,心中却想起了前世看资治通鉴中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