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的任命诏书下达后,刘屈以最快速度赶到长安,入主丞相府。
上任那一天,丞相府门前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都是来为刘屈庆贺,刘屈逐一回应,也是为了认一认各府官员。
和热闹的丞相府相比,太子宫和博望苑格外冷清,似乎被人遗忘。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两个月,期间长安发生了一场大风,狂风呼嚎,发屋折木,甚是猛烈。有老翁住茅芦,狂风卷他屋上三重茅,老翁哀鸣悲哉。
这两个月期间,刘屈做事规规矩矩,这也让警觉的江充放下心来。
是啊,现在的他们还不算是敌人,因为太子和皇孙还健在。
所以江充不再等待,和钩弋夫人开始了合谋。
钩弋夫人在探望汉武帝时,无意提到了甘泉宫,表示那里环境优美,适合休养,汉武帝意动,决议前往甘泉宫。
不过在出宫前,汉武帝下旨,取消了太子刘据和刘进的禁足。
刘进立即入宫,和刘据一同前往建章宫谢恩。
几个月不见,汉武帝越发苍老,好似行将就木。
刘据直接怔住。
曾经的父亲伟岸霸气,如今却变得风烛残年,作为人子,亲眼目睹这种变化,心中难掩悲伤。
“陛下,儿臣知罪。”
刘据扣头,选择了认错。
他不是在为自己直言进谏顶撞汉武帝而认错,他是因为自己是儿子而认错。
汉武帝看着刘据,浑浊的眼神中闪过波动,恍惚中,想到了他年少时,父子俩相处的温馨画面,竟不知从何时起,父子俩的关系变得如此紧绷。
“起来吧。”汉武帝说道,“朕准备前往甘泉宫养病,太子继续监国。”
“诺!”刘据应道。
谁知下一刻,汉武帝看向了刘进,道:“皇孙,你随朕前往甘泉宫。”
此话一出,刘进脸色一变。
这一次,刘进是真的没有控制住表情,表情管理有些绷不住了。
历史改变了,汉武帝竟让刘进同去甘泉宫。
他去了甘泉宫,那他还如何在巫蛊之祸中改变一切。
而刘进的表情变化,自然而然落入了汉武帝的眼中。
“皇孙不情愿?”汉武帝问道。
刘进明白,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越是拒绝,越是让汉武帝猜疑,所以回道:“孙儿愿意!能跟在大父身边伺奉尽孝,这是孙儿求之不得的事情。”
“求之不得?希望如此吧。”汉武帝话里有话,然后又对刘据吩咐道,“太子先退下吧,去见一见丞相刘屈牦。”
“诺!”刘据立即退下,同时给刘进一个眼神,让他不要顶撞汉武帝。
与此同时,汉武帝也让内侍退下,只剩下他和刘进。
汉武帝抬起手,刘进赶忙上前,扶起了汉武帝,同时拿来靠枕,抵在他的身后。
“禁足了几个月,可想明白被禁足的原因?”
汉武帝问向刘进,目光注视着刘进,似乎想分辨他的真伪。
因为就在刚刚,汉武帝突然发现自己好象没有看透这个孙子。
此念头一出,汉武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试探过多次,还让霍光上阵,并没有发现刘进的任何问题。
面对汉武帝的审视,刘进点头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就好可惜你父亲没有想明白。”汉武帝叹息道。
刘进漠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场面骤然安静。
本来汉武帝是有很多话想对刘进说,但是刚刚的起疑让他没了心情,于是道:“你也退下吧,明日便随朕前往甘泉宫。”
“诺!”刘进立即告退,计划有变,他不得不去调整。
等刘进走后,汉武帝沉默了片刻,才问道:“皇孙禁足期间,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话音落下,一道黑影从角落中闪出,正是汉武帝最神秘的暗卫。
暗卫禀道:”回禀陛下,皇孙禁足期间,并无不寻常之处。”
“不对,不对,把记录的起居注拿来。”汉武帝越想越觉得不安,这是他做了几十年皇帝养成的敏锐感。
暗卫立即去取。
得益于白纸的改进,无需繁重的竹简,但刘进禁足期间所做的事情,也记满了厚厚的一叠纸。
汉武帝翻阅了起居注,里面是流水帐,记录了每日刘进所做的事情,包括见过的人。
通过起居注来看,的确没有不寻常之处,刘进老老实实,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就是乖巧。
汉武帝放下起居注,回忆起这两年来刘进的变化,心中的疑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浓。
但可惜,他始终想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皇孙啊皇孙,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汉武帝将起居注扔在龙案上,忍不住喃喃自语。
刘进回到博望苑后,立即叫来了李禹、韩增、张光、张贺。
“韩增,你去挑选四十名陷阵营,明日随我一同前往甘泉宫,现在就去准备吧。”刘进吩咐道。
韩增立即退下去办。
刘进看向了李禹、张贺、张光。
经过两年的相处,这三人完全值得信任。现在出现了变量,刘进只能把长安城中的任务交给他们。
随即,刘进开始部署。
三人深知任务的艰巨,不敢有任何怠慢,牢记于心中。
接下来,刘进又去见了丞相司直田仁,公孙贺虽死,但他依然是丞相司直,不过并不得刘屈信任,这也让刘进打消了让田仁弄死刘屈牦的打算。
两人密谈多时,刘进又去见了史高三兄弟和卫玄。
卫玄因为父亲卫伉之死,消沉了数月,如今见到刘进后,直接痛哭。
他还未及弱冠,便要承受丧父之痛,这对他而言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这一切都是江充的陷害!”
“振作起来,开始做事了!”
“接下来是成王败寇,成功了,你父亲的冤屈才能洗刷。失败,那咱们一同赴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刘进抓住卫玄的肩膀,大声说道。
卫玄连忙擦掉眼泪,说道:“皇孙,请你吩咐!”
刘进拉着他密探多时。
等刘进回到太子宫时,天色已经黯淡。
他去见了刘据,刘据正在翻看最近的奏疏,禁足这几个月,他没有参与政务,他怕这几个月中有处理不对的政务,他要查漏补缺,及时止损。
看着认真忙碌的刘据,刘进没有打扰,因为明日一别,有可能就是永别。
事到如今,刘进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战胜汉武帝,因为世事难料,瞬息变化太快。
有时候,人力也改变不了命运的造化弄人。
还是刘据发现了刘进,才笑着说道:“你何时来的,也不说话。”
“刚到没多久,我来向父亲告别。”刘进将心中异样藏起来,回道。
刘据笑道:“你只是去甘泉宫,又不是去很远的地方,有什么好告别的”
说着,刘据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收敛笑容,追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说出来,我帮你参谋参谋。咱们是父子,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关系,有困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父子齐心,其利断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问题是我们不能解决的。”
刘进心中一暖,便问:“父亲,那如果有人要杀我呢?”
“我看谁敢!”
刘据拍桌而起,霸气一喝。
刘进笑道:“我打个比喻”
“只要你不做大逆不道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是任何人!”
刘据郑重道。
刘进点了点头。
父亲啊,但我干的就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次日,七月初二。
汉武帝移驾甘泉宫,皇孙刘进随行,太子刘据留京监国。
甘泉宫距离长安城将近两百里,环境极其优美和安静,的确适合疗养。
刘进暗中已经来过甘泉宫三次,来此目的自然是提前踩点,并且他还找了精通绘画者,绘制了甘泉宫附近的详细地图,精确到每一条羊肠小道。
不过,刘进三次前来都是在外面窥视,并未进入甘泉宫内部。
汉武帝安顿好后,刘进便道:“大父,这还是我第一次来甘泉宫,我想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去吧。”汉武帝赞同道。
刘进立即告退。
汉武帝则叫来最信任的暗卫,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严密跟着皇孙,日夜都不能断。”
“诺!”暗卫立即领令。
而当刘进在甘泉宫中闲逛时,关雄和韩增立即发现了后面跟随着的黑甲禁卫,于是向刘进禀道:“皇孙,突然有人跟着我们,看其打扮,既不是期门军,也不是建章营骑。”
刘进也早有发现,他注视着这些黑甲禁卫,一个个虎背熊腰,散发彪悍之势,都是关雄级别的高手。
“听说陛下身边有一支神秘的暗卫,地位还在期门、建章二军之上,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想必就是他们了。他们跟着,应该是陛下的意思,不用管他们。”刘进回道。
关雄和韩增点了点头,他们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压力。
刘进心中却一沉。
汉武帝突然让黑甲禁卫跟着自己,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越想越是不安,刘进深吸一口气,连忙让自己冷静下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哪怕是破罐子,也要破摔。
想到这儿,刘进定下心里,仔细观察整个甘泉宫。
甘泉宫分为内宫和外宫。
高光宫、林光宫、长定宫、甘泉殿、紫殿这些都在内宫中,属于内核宫殿,用于帝王起居、朝会诸候及处理政务,如今汉武帝就住在甘泉殿内,位于甘泉宫的中央局域。
内宫和外宫之间有宫墙,外宫有迎风宫、露寒阁、储胥馆、七里宫等宫殿,期门和建章两军便住在外宫。
整座甘泉宫的四面各辟一门,宫城四角设有角楼。
除了期门和建章的兵力外,甘泉宫本来还有数百驻兵,再加之驾驶车马的兵士,也就是说,甘泉宫的总兵力将近四千,在以高大的城墙为防守,哪怕来两万人都拿不下甘泉宫。
刘进只有三千将士,哪怕有了火药,想要攻下甘泉宫也得损兵折将。
但刘进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杀入甘泉宫,活捉汉武帝。
他的目的很明确,把汉武帝困在甘泉宫中,让他回不了建章宫,另外帮刘据拿下长安城,对外宣称汉武帝被奸臣所害,直接扶持刘据新皇登基。
只要刘据登基,再把汉武帝囚禁起来,这一仗便胜利了。
至于杀汉武帝
刘进还想当皇帝呢,肯定不能亲自动手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