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迁的一生是跌宕的。
他背负着父亲穷尽一生未完成的理想,并且立志完成这一部史书绝响,谁知命运是残酷,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玩笑,他被定为诬罔罪名,视为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
司马迁怕死吗?
他不怕。
死能保住名节,但书未成,这一死如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之死无异。
臧获婢妾犹能引决,但司马迁毅然决然选择了以腐刑来赎身死。
面对极刑他面无怯色,在坚忍与屈辱中拿起笔来,去完成属于太史公的使命o
这个过程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还有很多人不理解他,甚至劝他,为什么要去着一本没有意义的史书呢。
而现在刘进的评价,好似极夜中亮起的光芒,指引了他目标,给了他希望。
史家之绝唱。
短短五个字,让司马迁红了眼,清瘦的身躯在颤动。
刘进知道司马迁所承受的苦楚,他忍不住说道:“太史公,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太史公,你过去所受屈辱,历史和后世之人会替你洗刷。现在的你虽然你不是士大夫之列,他们以你为耻,但他们会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无人知他们是谁,无人知他们来过,无人知他们停留,但你不同,历史会留下你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会记住你的功绩”
这番认可,彻底让司马迁扛不住情绪,眼泪刷的一下落了出来。
杨敞连忙上前安慰。
好一会,司马迁才控制住情绪,他站起身来,对刘进行辑礼,拜道:“司马迁在此拜谢皇孙的看重,待我着成史记,整理成册,将第一个献给皇孙。”
“哈哈哈,好,那我等着这部旷世佳作的问世。”刘进回道。
接下来,刘进询问了史记中诸多要点,司马迁进行解答,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关系越来越融洽。
刘进读的书虽然不多,但脑海中装的是上下五千年的见闻,所以很多见解,让司马迁刮目相看。
这时候,司马迁也趁机说出了自己的一个担心问题:“我有一个忧虑,想向皇孙赐教。”
“太史公请讲。”刘进道。
司马迁拿出项羽本纪,说道:“十二本纪是记录历代帝王,但我把项羽列入了其中,此事让我忧虑,不知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此话一出,杨敞忍不住说道:“妇公,项羽怎么能列入帝王本纪呢,万万不可,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的祖先分了项羽一条腿,所以他不认为项羽能列入帝王本记。
刘进立即笑了,没想到司马迁忧虑的问题是这个,他当即道:“项羽虽然没有称帝建国,但他的贡献是不可忽视的。他曾是诸候盟主,分封十八诸候,高祖被封汉王,这才开启了大汉天下。他承秦启汉,以我之见,他有资格入帝王本纪。至于太史公所担心的问题,不必担心,谁敢胡乱诬蔑,你只需要抬出高皇帝,立即让他们闭嘴。”
司马迁和杨敞一愣,是啊,连高皇帝都没有否认项羽的功劳,其他人凭什么否认。
“多谢皇孙提点。”司马迁立即拜谢,心中再无彷徨。
刘进在司马迁家中待到傍晚才告辞,两人一见如故,几乎成了忘年交。
有了司马迁相助,再加之田仁,任安再敢骑墙,那刘进就直能把他剁成肉臊子。
秋去冬来,气温突然冷了下来。
骤然的变冷,对老年人的影响非常大,尤其是身体本来就不好的老人,比如汉武帝。
本来的汉武帝就精神萎靡,如今骤然变冷,他突然觉得浑身无力,提不起任何力气。比如刚醒来的时候,全身无力,坐不起来,片刻后才能缓和过来。
这可让汉武帝惊恐万分,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他叫来太医,为自己号脉。
“朕的身体情况到底如何?朕要听实话。”
此刻的汉武帝就象一头受伤的老虎,浑浊的目光能噬人。
太医颤巍巍的替汉武帝诊脉,然后禀道:“陛下五脏沉疴,元气不足,气血失衡,亏空极重,需以良药,慢慢滋补,抽丝剥茧般治疔——如果不慢慢调理,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汉武帝问道。
太医回道:“恐怕两年之内,会有性命之忧。”
汉武帝顿觉脑袋嗡的一声,好似有东西炸开。
两年而亡——
这四个字好似诅咒,让他全身发寒。
但下一刻,汉武帝恼怒拔剑,直接刺死了这名太医,同时骂道:“庸医!竟然敢诅咒朕!”
刘进在此的话,一定点头赞同,因为汉武帝明明活到公元前87年,距离现在还有四年多的时间,怎么会是两年寿命呢。
真是庸医!
杀了人后,汉武帝坐在龙榻上,静静的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他那迷茫的眼睛逐渐回神,变得狠辣和决绝。
他撑起身体,来到内室寝殿,从密盒中取出一份绢帛,展开后,上面写满了人名。
汉武帝拿起朱砂笔,好似疯了似的,开始在人名上涂写。
杀,杀,杀——
红色的朱砂写出了一个个杀字,好似鲜血在涌动。
晨练过后,刘进照例来到建章宫,准备向汉武帝请安。当他来到阊阖门时,却发现宫门封锁,卫兵戒严,一片慌张之色。
“出了何事?”刘进上前询问。
门侯看来人是刘进,当即抱拳禀道:“回禀史皇孙,宫中发现了刺客!”
“刺客?怎么会有刺客!陛下是否安全?”刘进问道。
门侯回道:“卑职有罪,不清楚宫中情况。”
“立即打开城门!”
刘进怒喝一声,同时拔出腰间的八服汉剑。
这是汉武帝御赐汉剑,可以入宫不解。
门侯不敢怠慢,立即让卫兵将闯阖门打开。
刘进提剑冲入建章宫内,直奔建章宫大殿,远远的,他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汉武帝。
“大父,你没事吧。”
还没靠近,刘进就急声询问。
汉武帝闻声看向刘进,见他手提汉剑、气势汹汹,还一脸忧色,脸上的怒气舒缓了几分。
等刘进靠近后,汉武帝才道:“朕没事。”
刘进看向苏文,喝道:“刺客呢?朝哪里逃窜?”
苏文哭丧着脸,不知道如何回答。
刘进顿怒,立即将八服汉剑搭在苏文的脖子上,冷声质问:“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看到刺客!”
苏文立即跪了下来,徨恐道:“奴万死。”
他的确没有看到刺客。
紧接着,苏文身后的内侍也纷纷跪下,头贴在地上,徨恐不安。他们和苏文一样,根本没有看到刺客。
刘进皱眉,看向了汉武帝。
汉武帝指着中华龙门方向,说道:“朕刚刚看到一名男子持剑从中华龙门闯入,看其行踪鬼祟,必是刺客,于是命卫队抓捕,而男子弃剑逃走。”
刘进眼瞳一缩,好似想到了什么,有一瞬间的恍惚,但随即怒喝:“皇宫禁地,竟让陌生男子持剑闯入,荒唐!”
“没错!真是荒唐,滑天下之稽!”汉武帝也火冒三丈。
这个时候,卫队回来复命,却不见刺客身影,卫队校尉呈上一柄剑,徨恐禀道:“回禀陛下,刺客神秘消失,只留下这一把剑。”
汉武帝一听,怒火瞬间被点燃,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戒备森严的建章宫,竟被刺客如此轻而易举的闯了进来,如果不是朕发现了他,那他是不是就能杀了朕?来人,将守卫中华龙门的门侯和一众卫兵全部处死。同时搜捕整个长安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建章校尉不敢怠慢,立即去办。
很快,大搜捕开始,长安城的所有城门均被封锁,街道也被严控。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刺客身影,疑似逃入上林苑内。汉武帝立即下令征调三辅地区的骑兵对上林苑进行搜查。
前有巫蛊诅咒汉武帝,现在又有刺客闯入建章宫,刚刚消停的长安城再次陷入阴谲气氛中。
这次搜捕持续了十一天,并未抓不到刺客。
江充突然上奏,言之凿凿持剑闯入中华龙门的刺客是阳陵大侠客朱安世,汉武帝便立即下诏通辑朱安世。
而刘进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当他听说有刺客闯入建章宫时,的确有些担心,就连他都不知道为何会担心,真要刺杀了汉武帝,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而当他看到汉武帝平安无事后,立即松了一口气,后听说刺客是从中华龙门进来的,刘进才恍然大悟。
哪有什么刺客啊。
这是汉武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从现在开始,巫蛊之祸才算是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