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雾霾是铅灰色的,混杂着血藤腐败的甜腥味,将曼哈顿的摩天大楼浸成模糊的剪影。中央公园的位置隆起片暗红色的丘陵,那是血藤盘根错节形成的巨瘤,最高处几乎与帝国大厦齐平,藤蔓间垂下无数金色的丝绦,像某种寄生植物的气根,在风中缓缓摆动。
守心藤的种子在背包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外壳裂开细小的缝,银蓝色的嫩芽正从缝里往外钻。左克的光膜投射出三维扫描图,中央公园地下二十米处有个跳动的红光团,比里约的锚点源大了近十倍,无数金色的脉络从红光团延伸至地表,与血藤的根系完全重合。
“是个活体培养舱。”左克放大扫描图,能看到红光团周围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管线,“伊莎贝拉把这里改造成了锚点源的‘营养库’,那些管线连接着周围的地铁系统,正在抽取人类的生命能量。”
海伦的光带在舱壁上投下片银蓝色的光晕,光晕里隐约能看到地铁隧道的轮廓,无数暗金色的细线顺着铁轨蔓延,像蛛网般罩住了整个地下交通网。“有活人。”她的声音发颤,光带突然剧烈波动,“隧道里有很多生命信号,被血藤的根须缠住了。”
杰克用开山刀撬开辆废弃的装甲车,从里面翻出几枚燃烧弹。“狼王说这玩意儿对血藤管用,”他掂量着燃烧弹的重量,靴底碾过地面的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响,“但得先找到培养舱的入口,这些东西在外面炸没用。”
我们沿着第五大道往里推进,路边的建筑大多倾颓,血藤的根须像巨蟒般缠在楼体上,将玻璃幕墙勒出蛛网般的裂痕。偶尔能看到被藤须包裹的人形轮廓,嵌在透明的琥珀状物质里,皮肤下暗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那是被锚点源同化的人类,成了血藤的养料。
走到中央公园边缘时,血藤突然变得密集起来,粗壮的主藤像城墙般挡住去路,表面的金色花苞层层叠叠,开合间露出里面细密的牙齿,正随着我们的靠近发出低沉的嗡鸣。
“入口应该在主藤后面。”左克指着主藤根部的一个洞口,那里的藤须相对稀疏,边缘还残留着金属门框的痕迹,“是以前的公园管理处入口,被血藤从里面撑开了。”
杰克拉开一枚燃烧弹的保险栓:“我去炸开条路。”他刚要扔出燃烧弹,却被海伦拦住。
“不行!”她的光带缠住燃烧弹,“隧道里的人会被波及,而且燃烧弹会激活血藤的防御机制。”她指着主藤上方的气根,那些金色丝绦正缓缓转向我们,尖端泛起危险的红光,“它们在感知热量。”
我从背包里抓出把守心藤种子,用力捏碎,将暗红色的汁液洒向主藤。汁液落在藤须上的瞬间,主藤发出阵刺耳的嘶鸣,接触到汁液的地方迅速枯萎,露出里面暗金色的木质部。但很快,周围的藤须就涌过来填补缺口,枯萎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新的组织覆盖。
“单独的汁液不够。”左克的光膜突然弹出段数据流,“需要光带能量催化。海伦,用你的光带包裹汁液,形成能量弹。”
海伦的光带立刻卷起团汁液,银蓝色的光芒在汁液表面流动,形成颗鸽子蛋大小的光球。“扔向主藤的关节处!那里是能量输送的节点!”左克大喊着指向主藤中段的一个鼓包,那里的金色脉络最密集。
光球准确地砸在鼓包上,银蓝色的光芒瞬间爆发,像朵盛开的花。主藤发出声凄厉的惨叫,鼓包处的藤须迅速枯萎,露出个碗口大的洞,暗金色的汁液顺着洞口往外涌,在地上蚀出滋滋作响的坑。
“就是现在!”杰克率先冲过去,开山刀劈砍着周围的藤须,光带碎片在刀刃上闪烁,每劈一下都能逼退大片藤须。我们紧随其后,钻进那个被撑开的入口。
管理处内部已经完全被血藤占据,天花板垂下无数根须,像吊灯般悬在半空,根须末端的金色吸盘微微蠕动,正吸附着墙壁上渗出的暗金色粘液。地上的瓷砖全部碎裂,露出下面的土壤,无数白色的须根从土壤里钻出,与血藤的根须缠绕在一起——是守心藤的根系,它们竟然已经在这里扎根了。
“是阿果寄来的光带碎片。”海伦捡起片嵌在墙缝里的银蓝光斑,碎片边缘还沾着龙血树的汁液,“她把碎片混在种子里,用运输机投下来的,没想到真的发芽了。”
守心藤的根系突然剧烈晃动,朝着地下延伸的方向涌动,像是在指引我们。我们跟着根系来到一间地下储藏室,地面的水泥被顶开个大洞,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听到水滴的声音,还有某种生物的低吟。
“下面就是培养舱。”左克打开光膜的照明功能,光柱射下去,能看到陡峭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布满了金色的血管状纹路,“小心脚下,这些纹路会导电。”
下到阶梯底部,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中央矗立着个半透明的柱状培养舱,舱内灌满了暗金色的液体,无数人类的躯体悬浮在液体里,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他们的四肢被金色的管线连接,管线另一端接入舱底的红光团——那是个由无数基因锚点聚合而成的肉球,表面布满了跳动的血管,正贪婪地吸收着液体里的能量。
培养舱周围的地面上,守心藤的根系已经长成了片茂密的丛林,银蓝色的藤蔓顺着管线往上爬,试图钻进培养舱,却被舱壁的能量场挡住,在表面形成层闪烁的光膜。
“那些人还活着。”海伦的光带拂过培养舱,舱内的人类突然轻微颤动,眼睛里闪过丝微弱的光芒,“锚点源还没完全同化他们,只是在抽取能量。”
杰克用开山刀试着砍向连接培养舱的管线,刀刃刚接触到管线,就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弹开,光带碎片在刀刃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妈的,带电!”他甩了甩发麻的手,“得先破坏能量场。”
左克的光膜扫描着培养舱的四周,最终停在顶部的一个金属装置上:“那是能量发生器,用的是伊莎贝拉的基因编码,只有守心藤的汁液能中和它的频率。”他指着装置上的接口,“需要有人爬上去,把汁液灌进去。”
培养舱有近十米高,墙壁上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只有那些悬在半空的金色管线。守心藤的根系突然顺着墙壁向上蔓延,在墙面织成道绿色的网,银蓝色的嫩芽指向顶部的发生器。
“它在帮我们铺路。”我扯下背包里的种子,将汁液抹在掌心,“我去。”
海伦的光带立刻缠上我的腰:“我帮你稳住,一旦能量场消失,立刻通知我们。”
我踩着守心藤的根系往上爬,藤蔓的绒毛紧紧抓住我的鞋底,银蓝色的光芒顺着藤蔓流淌,在黑暗中画出道明亮的轨迹。越往上,周围的金色管线越密集,它们像活物般扭动,试图缠绕过来,却被藤蔓散发的光芒逼退。
爬到发生器旁边时,才发现接口被层透明的能量罩护住,上面流动着暗金色的纹路,与伊莎贝拉基因图谱上的序列完全一致。守心藤的嫩芽突然从我的袖口钻出,顺着发生器的外壳往上爬,在能量罩上开出朵小小的花。
“就是现在!”我将掌心的汁液猛地拍在接口上,银蓝色的汁液与暗金色纹路接触的瞬间,能量罩发出阵刺耳的尖啸,表面的纹路迅速消退,露出下面的金属接口。
“能量场在减弱!”左克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们开始破坏培养舱!”
我低头望去,杰克正用开山刀劈砍培养舱的舱壁,海伦的光带缠绕在舱壁上,银蓝色的光芒顺着舱体蔓延,那些悬浮的人类躯体开始剧烈颤动,皮肤下的暗金色血管迅速褪色。左克的光膜投射出强烈的干扰波,培养舱底部的红光团剧烈跳动,表面的血管纷纷破裂,暗金色的液体顺着裂缝往外涌。
就在这时,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颤,血藤的根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潮水般朝着培养舱汇聚。杰克被根粗壮的藤须缠住了腿,摔倒在地,开山刀脱手飞出,插进远处的墙缝里。
“它们在保护锚点源!”海伦的光带迅速拉长,缠住杰克的腰往回拽,“快离开这里!培养舱要爆了!”
我刚要顺着藤蔓下去,发生器突然发出阵刺眼的红光,暗金色的纹路以更快的速度重新覆盖接口,守心藤的花朵瞬间枯萎。“不好!”左克大喊,“它在反向吸收能量!”
培养舱内的红光团突然暴涨,将所有悬浮的人类躯体吞噬,表面的舱壁迅速变得透明,露出里面巨大的肉球——那是无数基因锚点聚合而成的怪物,表面布满了人类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我们。
“快跳!”海伦的光带突然断裂,她被股强大的吸力朝着培养舱拽去。杰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却被那股力量带着往前滑。
我纵身从藤蔓上跃下,在落地的瞬间捏碎了所有守心藤种子。银蓝色的汁液在地上炸开,形成道巨大的光墙,将我们与培养舱隔开。光墙后的肉球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金色的触须穿透舱壁,却在接触到光墙的瞬间化为灰烬。
“走!”左克拽着我们往出口跑,光膜在身后展开道屏障,挡住涌来的藤须。培养舱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巨大的冲击波将我们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公园边缘的废墟里。
等我挣扎着爬起来时,中央公园的血藤正在迅速枯萎,暗红色的巨瘤像融化的蜡般坍塌,露出下面的土壤。守心藤的嫩芽从土壤里疯狂冒出,银蓝色的藤蔓顺着倒塌的藤须向上攀爬,在废墟上织成片巨大的网。
地铁隧道里传来人类的呼喊声,越来越多的人从隧道里跑出来,他们身上还缠着枯萎的根须,皮肤下的暗金色血管正在消退,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
海伦瘫坐在地上,光带只剩下细细的一缕,银蓝色的光芒微弱得像烛火。“他们……活下来了。”她看着那些奔跑的人们,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
杰克捡起地上的开山刀,刀刃上的光带碎片已经黯淡,但依旧牢牢嵌在刀身里。“妈的,差点把命丢在这儿。”他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不过这守心藤是真管用,比燃烧弹厉害多了。”
左克的光膜扫描着坍塌的培养舱,红光团已经消失,只剩下些残留的金色液体,正在被守心藤的根系吸收。“锚点源被彻底摧毁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纽约的血藤失去能量供给,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完全枯萎。”
我走到一片新长出的守心藤前,它们的叶片上还沾着培养舱的碎片,银蓝色的光芒在叶片上流动,像在安抚那些逝去的灵魂。远处的帝国大厦顶端,一缕阳光穿透雾霾照下来,落在守心藤的花朵上,折射出七彩的光。
“下一站是东京。”左克收起光膜,指了指东方的天空,“狼王说那里的锚点源藏在富士山里,是最后一个了。”
杰克把开山刀扛在肩上,刀柄上的光带碎片与守心藤的光芒产生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正好,老子还没见过活火山,说不定能借点岩浆把那破源点给烧了。”
海伦的光带轻轻缠绕上我的手腕,与守心藤的嫩芽交织在一起,银蓝色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阿果寄来的新种子应该快到了,她说曼掌村的守心藤已经开花了,能结出更多的种子。”
我摸了摸口袋里最后一片龙血树叶子,是波依老人留下的,边缘已经有些干枯,但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或许正如这片叶子说的,所有的根须终会扎进土壤,所有的种子终会找到方向。
离开纽约时,我最后看了一眼中央公园。守心藤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公园,银蓝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绽放,像一片星海。远处的自由女神像虽然断了手臂,却在花海的映衬下,露出了久违的轮廓。
背包里,新的守心藤种子正在悄然萌发,带着曼掌村的泥土气息,带着龙血树的清香,带着所有为守护而牺牲的灵魂的温度,朝着下一片需要光的土地,继续前行。
而东京的富士山,正在遥远的东方,等待着这些跨越重洋的种子,在火山灰里,埋下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