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包里的守心藤种子突然发烫,像是揣了块刚从火里钳出来的烙铁。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种子外壳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那些暗红的纹路竟在体温下渐渐舒展,透出里面银蓝色的光——和海伦光带的颜色如出一辙。
“在回应你。”左克的声音突然从腕间的光带印记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印记泛起淡蓝色的光晕,在我手腕上投射出片微型光屏,他苍白的脸出现在光屏里,身后是晃动的绿色——看来他们还在刚果雨林的边缘,“守心藤的基因序列和光带碎片存在同源性,你的生命体征正在激活它的休眠信息。”
光屏里闪过串复杂的碱基对序列,银蓝色的片段与暗红色片段缠绕成螺旋,像两条正在交尾的蛇。我认出其中段银蓝色序列,和海伦光带核心的编码完全一致。
“波依没说错,它确实认主。”海伦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光屏里的画面切换到她那边——她正站在那片奇异植物前,银蓝色的发丝与植物的叶片共振,泛着细碎的光,“但不只是曼掌村的血脉,所有被光带能量浸染过的人,都能成为它的载体。你看——”
她拿起片缠绕着光带的叶子,轻轻覆盖在颗守心藤种子上。种子瞬间裂开道缝,冒出根银蓝色的嫩芽,嫩芽顶端顶着滴暗红色的液珠,像颗缩小的龙血树结晶。
“它在吸收光带的能量生长。”杰克的大脸突然挤入光屏,差点把画面撑裂,他胳膊上的绷带渗着血,却满不在乎地用没受伤的手拍着种子,“这玩意儿要是种在世卫总部的楼顶上,能不能把那破球给顶穿?”
光屏突然剧烈晃动,左克的脸歪成了模糊的色块。“他们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背景里传来植物断裂的脆响和某种生物的嘶吼,“衔尾蛇的追兵,带着新的聚合体……”
画面突然中断,只剩下腕间光带印记的余温。我低头看向油布包,那几颗种子已经长出细密的银蓝色绒毛,绒毛尖端闪烁着微光,像在指引方向。其中颗种子的外壳彻底裂开,露出里面螺旋状的嫩芽,嫩芽顶端的液珠正顺着螺旋缓缓流淌,在地面画出道微型的路线图——终点赫然是日内瓦湖畔的世卫总部。
曼掌村方向的红光渐渐黯淡,龙血树的吟唱声也低了下去。我回头望去,竹林深处传来竹楼倒塌的巨响,几道暗金色的身影冲破烟雾,朝着我这边狂奔而来——是被基因锚点控制的村民,他们的眼睛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指甲长得像兽爪,嘴里淌着金色的涎水。
最前面的是那个给我指路的阿婆,她靛蓝的头巾被风吹散,露出青灰色的脖颈,皮肤下暗金色的血管像蚯蚓般蠕动。看到我时,她咧开嘴笑了,嘴里的牙齿已经变得尖利,像某种食腐动物。
“小远……带我们……去找母本……”她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每说个字都有金色的涎水滴落在地,蚀出个小坑。
我握紧开山刀,转身冲进密林。守心藤种子的嫩芽突然指向左侧,那里有条被藤蔓掩盖的小径,路径上长满了龙血树的幼苗,幼苗的叶片在我经过时纷纷转向,用叶背挡住追兵的视线——是波依用最后的精血种下的屏障。
身后传来阿婆们的嘶吼,还有龙血树幼苗被踩碎的脆响。我不敢回头,只能跟着嫩芽的指引在密林中狂奔,树枝划破脸颊也浑然不觉。腕间的光带印记突然发烫,光屏再次亮起,这次出现的是片混乱的战场——
左克他们正被十几只半人半兽的怪物围攻,那些怪物的躯体像是用不同生物的零件拼接而成:有的长着鳄鱼的鳞片和人类的手臂,有的顶着羚羊的角却拖着条蛇尾,最骇人的是只长着蝙蝠翅膀的怪物,它的翅膀薄膜上布满了暗金色的血管,飞过之处,植物都迅速枯萎。
海伦的光带在怪物群中穿梭,银蓝色的光芒每次扫过,都能让怪物的动作迟滞片刻,但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光带的光芒也越来越淡。杰克挥舞着开山刀,每刀都能劈开怪物的躯体,却无法阻止那些断裂的肢体在地上蠕动着重新拼接。扁鹊不知从哪找来些枯枝,用精血引燃后当作火把,金色的火苗能暂时逼退怪物,却烧不尽它们体内的基因锚点。
“种子!保护好种子!”左克的光膜展开道屏障,挡住只扑来的怪物,屏障上瞬间布满裂纹,“我们……争取时间……”
光屏再次中断,这次连印记的余温都消失了。我心里一沉,脚下却不敢停。守心藤的嫩芽突然剧烈抖动,指向头顶的树冠——只翼展近三米的蝙蝠怪物正无声地盘旋,它的眼睛像两颗金色的灯笼,死死盯着我手里的油布包。
是从刚果追来的聚合体!它们能跨越这么远的距离?
蝙蝠怪物突然俯冲下来,带起的狂风掀飞了我头上的帽子。我猛地矮身,开山刀顺着风势向上撩去,刀刃擦过它的翅膀,溅起串金色的火花。怪物发出声尖锐的嘶鸣,翅膀上裂开道口子,金色的血液喷溅在我手臂上,立刻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基因锚点……在血液里……”我想起扁鹊的话,赶紧用龙血树汁涂抹伤口。汁液接触到金色血液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伤口处冒出白烟,疼痛感却减轻了不少。
蝙蝠怪物盘旋着再次俯冲,这次它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我手里的油布包。我立刻将油布包塞进怀里,用身体护住。就在它的利爪即将抓到我后背时,守心藤的种子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银蓝色的绒毛瞬间变长,像张网般罩住我的后背。
怪物的利爪撞在网上,发出玻璃破碎般的脆响,金色的血液飞溅,它痛得尖叫着后退。银蓝色的网在接触到金色血液后,竟开始吸收那些血液,网眼处泛起淡淡的金光,变得更加坚韧。
“它在进化……”我又惊又喜,这守心藤不仅能指引方向,还能防御!
趁着怪物后退的间隙,我钻进片茂密的箭竹林。箭竹的竹竿坚硬如铁,能暂时阻挡怪物的追击。我靠在根粗壮的竹竿上喘息,怀里的种子还在发烫,透过布料能感觉到它们在疯狂生长,根系顺着我的衣服缝隙钻出,紧紧缠绕住我的腰,像条保护性的腰带。
腕间的光带印记突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来段断断续续的音频,是左克的声音,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世卫总部……地下三层……有反制装置……用种子的……汁液……激活……”
反制装置?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伊莎贝拉的计划,提前埋下了后手?
箭竹林外传来蝙蝠怪物的嘶吼,还有某种重物撞击竹竿的闷响,整片竹林都在摇晃,竹叶簌簌落下,像场绿色的雨。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赶到日内瓦。
可怎么过去?量子裂隙的坐标被锁定,常规的交通方式肯定会被衔尾蛇组织拦截。
怀里的守心藤种子突然剧烈跳动,根系顺着我的手臂爬上肩膀,嫩芽指向西北方向。我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山谷里隐约有金属反光——是架坠毁的直升机,机身还很完整,只是机翼折断了。
是之前世卫组织派来送疫苗的直升机!被波依用草药制造的迷雾逼得坠毁了!
我立刻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跑去,守心藤的根系在我跑动时不断调整松紧,像个经验丰富的向导在帮我保持平衡。蝙蝠怪物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它显然已经绕过了箭竹林,正朝着我这边飞来。
跑到直升机旁才发现,机身虽然完好,驾驶舱却严重变形,飞行员的尸体还卡在座位上,皮肤已经变成青灰色,眼窝里闪烁着暗金色的光——他也被基因锚点感染了,只是还没完全转化。
我用力拉开变形的舱门,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混杂着金色涎水的甜腥味扑面而来。飞行员的尸体突然动了动,青灰色的手指猛地抓住我的脚踝,力道大得像铁钳。
“母本……给我母本……”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暗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怀里。
守心藤的根系突然收紧,银蓝色的绒毛刺进飞行员的手臂。他发出声凄厉的惨叫,抓着我脚踝的手瞬间松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暗金色血管迅速褪色,最终彻底失去了声息。
“它的汁液……能杀死锚点?”我又惊又喜,刚才在溶洞里怎么没想到?
守心藤的嫩芽轻轻蹭了蹭我的脸颊,像是在回应。我不再犹豫,爬进驾驶舱检查仪表盘——幸运的是,引擎虽然受损,却还能启动,只是无法长时间飞行,最多能支撑到最近的军用机场。
蝙蝠怪物的阴影笼罩了直升机,它巨大的翅膀拍打着机舱顶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驾驶舱的玻璃上出现道道裂纹,金色的爪子透过裂缝伸了进来,差点抓到我的头发。
我迅速启动引擎,直升机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缓缓升空。蝙蝠怪物见状,立刻俯冲下来,用利爪抓住尾翼。机身剧烈摇晃,我死死抓住操纵杆,朝着最近的山峰飞去。
“给老子下去!”我猛地拉升机头,又突然俯冲,利用惯性甩掉怪物的纠缠。蝙蝠怪物被甩得撞在山壁上,发出声闷响,但很快又振翅追了上来,金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
直升机的燃料表在快速下降,指针已经逼近红线。我看着仪表盘上的地图,军用机场就在前方的山谷里,还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可蝙蝠怪物离我越来越近,它的利爪已经能抓到机舱的起落架了。
怀里的守心藤种子突然全部裂开,银蓝色的根系顺着机舱的缝隙钻出,缠绕住起落架,嫩芽指向蝙蝠怪物的翅膀。我立刻心领神会,操控直升机猛地转向,让起落架对着怪物的翅膀撞去。
银蓝色的根系像无数把小镰刀,瞬间割破了怪物翅膀上的薄膜。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被根系迅速吸收,守心藤的嫩芽越长越粗壮,顶端甚至开出了朵小小的暗红色花朵。
蝙蝠怪物失去了平衡,尖叫着坠向地面,撞进片原始森林,激起漫天烟尘。
我长舒一口气,操控着伤痕累累的直升机降落在军用机场的跑道上。刚停稳,守心藤的根系就自动缩回油布包,只留下几朵小花别在我的衣襟上,像是在庆祝胜利。
机场的卫兵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穿着迷彩服,手里的枪指着我,眼神警惕。“不许动!出示证件!”
我举起双手,刚要解释,腕间的光带印记突然亮起,光屏里出现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他的肩章上有三颗星,眼神锐利如鹰。“放她进来。”他对着对讲机说道,“她是我们要等的人。”
卫兵们立刻收枪敬礼,让出条通路。我跟着那个自称“狼王”的军官走进机场指挥中心,里面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全球各地的混乱景象:纽约的街头,半人半兽的怪物在追逐人群;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燃起大火,暗金色的身影在火中跳跃;东京的地铁站里,乘客们的眼睛纷纷变成金色,像群被操控的傀儡。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狼王递给我杯咖啡,他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有道旧伤疤,“伊莎贝拉启动了‘蜂后协议’,所有接种过疫苗的人都成了潜在的聚合体,只需要个信号,就能全部激活。”
“你们早就知道?”我看着他,“左克他们……”
“我们是‘守夜人’,”狼王的目光落在我衣襟上的守心藤花上,眼神柔和了些,“一个由各国退役军人组成的秘密组织,专门处理这种超自然威胁。左克的父亲是我们的创始人之一,他在十年前就预言了衔尾蛇的计划。”
他调出份加密文件,上面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左克和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站在龙血树下,男人的手里拿着颗和我油布包里一模一样的种子。“这是左克的父亲,他在刚果雨林找到了第一颗守心藤种子,却在带回的路上被伊莎贝拉截杀。左克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复仇,也是在完成他父亲的遗愿。”
原来左克的执念不仅是为了阻止灾难,还有私人的恩怨。
“我们准备了架超音速战机,能在三小时内把你送到日内瓦。”狼王指向窗外,一架银灰色的战机正在跑道上滑行,“左克他们已经突破了世卫总部的外围防线,正在等你带着种子去激活地下三层的反制装置。”
我握紧油布包,里面的种子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决心,再次发烫。“反制装置到底是什么?”
“是左克父亲设计的基因脉冲炮,”狼王的眼神变得凝重,“它能发出特定频率的脉冲,强制剥离基因锚点与人体的结合。但需要守心藤的汁液作为钥匙,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脉冲的威力很大,可能会对被感染者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甚至……”
“甚至杀死他们?”我接过他的话,心脏猛地一沉。
狼王点了点头:“这是最后的手段。如果不能在母巢完全觉醒前启动它,整个人类都会变成聚合体的养料。左克说,选择权在你手里——毕竟,守心藤认你为主。”
窗外的战机发出轰鸣声,准备起飞。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世卫总部的暗金色球体已经扩大了一圈,连接它的金色丝线变得更加粗壮,全球的红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闪烁,像一颗颗即将爆炸的炸弹。
我看着衣襟上的守心藤花,花瓣上的暗红色汁液正缓缓流淌,像在哭泣。波依的牺牲,小柱子的决绝,左克他们的浴血奋战……难道最终的结局,是要在拯救与杀戮之间做选择?
腕间的光带印记再次亮起,这次没有画面,只有海伦的歌声在轻轻回荡,那是她在刚果雨林里哼唱的调子,温柔而坚定。歌声里,我仿佛看到了曼掌村的孩子们在龙血树下嬉笑,看到了左克的父亲在雨林里种下第一颗种子,看到了无数人为了守护家园而战的身影。
“我明白了。”我站起身,将油布包紧紧揣在怀里,“告诉左克,我会准时到。”
狼王敬了个军礼:“祝你好运。”
登上战机的瞬间,守心藤的种子突然全部绽放,暗红色的花朵在机舱里散发着龙血树的清香。我知道,它们也做好了准备。
战机划破云层,朝着日内瓦的方向飞去。透过舷窗,我能看到那朵暗金色的云已经笼罩了半个欧洲,像一块巨大的墨渍,正在吞噬着阳光。
三个小时后,我将站在世卫总部的地下三层,做出那个可能改变人类命运的选择。
而此刻,油布包里的种子正轻轻颤动,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