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不由分说地揽着泽法的手,力道大得惊人,那股子属于老友的亲昵与热情,让泽法无法拒绝。
“走走走!上我家去!”
他被半推半就地拉着,穿过熟悉的街道。
两旁的建筑变了很多,但那条通往熟悉街道的路,却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
很快,阿健在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两层小楼前停下了脚步,脸上洋溢着自豪。
“到了!这就是我家!”
泽法抬头看了一眼。
很普通,甚至有些狭窄的小房子。
泽法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这庞然大物的身躯…别说进去了,他感觉自己光是站在门口,都能把那扇小小的门给堵得严严实实。
阿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脸上的自豪瞬间变成了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个长相很普通,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看到自家男人拉着一个巨人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你回来啦…这位是?”
“哈哈!我来介绍!”阿健立刻恢复了热情,指着泽法大声宣布,“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泽法!”
“现在海军里的大人物!那个闻名世界的黑腕泽法!”
“我就早跟你说过我和海军大将有关系,你还不信。”
女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对传说中英雄的钦佩与崇拜。
“您、您好!快请进!快请进!”
泽法很有礼貌地微微躬身,算是打了招呼。
“你好,弟妹。”
可看着那窄小的门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请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最后还是阿健一拍大腿!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算了算了,咱们就在外面喝!”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港口。
“家门口就是军港,方便!我们坐港口边上喝去!”
这个提议倒是正合泽法心意。
几人正要挪步,阿健的儿子气喘吁吁地用拖车拖着一大堆酒跑了回来。
“呼呼…爸!那个…酒买回来了!”
“好!来得正好!”
阿健接过酒,率先走到港口边,找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下。
泽法也跟着坐下,小索尔很乖巧地挨着他,小小的身子紧紧靠着爷爷巨大的手臂。
“砰!”
阿健豪爽地打开一桶酒,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他给泽法满上一大杯,也给自己满上。
“来!咱们兄弟俩,今天好好叙叙旧!”
泽法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久违的故乡味道。
他看向阿健的儿子,那个一直跟在后面,有些沉默的青年。
“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三十了!”阿健一提到儿子,话匣子就打开了,“我结婚早!现在就盼着早点给他攒够钱,弄一套新房子,好让他结婚用!”
他说着,扭头瞪了儿子一眼,笑骂道。
“这小子,就是个废物!干啥啥不行,吃软饭第一名!整天就知道在家待着!”
那青年在后面听着,瘪了瘪嘴,小声嘟囔。
“老爹,当着外人的面,给我留点面子啊”
泽法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看你们一家三口挺和谐的,这样就很好。”
他喝了口酒,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海面,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感慨。
“这个世界上,能成才的人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平凡的。”
“要学会接受自己和孩子的平凡,守护好眼前这份小小的美满,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说到最后,泽法的嘴角,不自觉地逸出一抹苦笑。
他为什么会回到这里?
不就是因为他连那份最平凡的幸福,都没能守护住吗?
阿健喝酒的动作一顿。
关于泽法前几年那场惨剧,他当然听说过。
毕竟
那场惨绝人寰的悲剧,就发生在这座岛屿之上。
那时候,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海军的敌人知道了泽法的妻儿就隐居在这座宁静的小岛上。
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没有丝毫犹豫,直奔目标而来。
他们根本不在乎会不会伤及无辜,只为袭杀那对无辜的母子,以此来报复这位一生致力于正义的海军大将。
这个一生都被称为“不杀”大将的男人,对世界温柔了一辈子。
可世界,却没有给予他应有的温柔。
泽法静静地看着海面,翻涌的波涛,卷起了他心底最深的痛楚。
小索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把小脑袋靠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安慰着爷爷。
阿健的酒量似乎很差,几杯下肚,脸就红了,说话也大胆了许多。
他看着泽法那落寞的侧脸,轻声问道。
“果然还是忘不了吗?”
泽法握着酒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紧紧抿着嘴,努力不让那股酸楚从鼻腔里涌出。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忘不了。”
“一辈子…也忘不了。”
阿健沉默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也是。
他将目光转向了那个一直乖乖靠在泽法怀里的小家伙,试图转移这个沉重的话题。
“这孩子是”
一提到孙子,泽法周身的悲伤气息瞬间收敛了许多,他低下头,慈爱地摸了摸小索尔的脑袋。
“我孙子,亲孙子。”
“孙子?”阿健吃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那他的父亲是”
“他的父亲,是海军的医圣天明。”
泽法平静地吐出一个名字,眼中是藏不住的自豪。
“你应该听说过吧。”
“天明?!”
阿健的惊愕,比先前见到泽法时还要强烈百倍。
“何止是听说过!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可是我们全岛的恩人啊!”
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几年前,就是天明中将带着医疗队来我们这里,免费替家家户户看病!要不是他,我家老婆子那老腰,还不知道要疼到什么时候!”
他做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可爱的小不点,竟然是那位“医圣”的孩子!
他看着泽法,又看看小索尔,脑子里一片混乱。
“泽法,你和天明中将”
“你们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
泽法的鼻头猛地一酸。
那段最黑暗、最绝望的记忆,伴随着这个名字,再次翻涌而上
但最终,他只是释然地、缓缓地笑了出来。那笑容舒展而温暖,可眼角分明闪烁着未曾拭去的泪光。
“那小子啊”
“他是我在失去一切之后…命运补偿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是我的儿子。”
停顿了片刻,那声音里涌入了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
“但更重要的是…他也是将我从绝望里拉回来的,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