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潼话音如九天凤鸣,字字诛心。那“僭越天理,祸乱纲常”八字,更似八道无形真火,顺着律典龟裂的痕迹灼烧而入!
“啊——!”县太爷头颅发出凄厉惨嚎,手中虚幻律典“嘭”地一声炸裂,化作漫天飘散的黑灰。那颗头颅也随之迅速干瘪、风化,最终“咔嚓”一声,从脖颈连接处断裂,坠地化为齑粉。怪物六臂,顿时失其一臂!
(觉醒锚点一:以歪理邪说构筑的权威,一旦被更宏大、更坚实的公理与民意正面击穿,其虚幻本质便暴露无遗,顷刻土崩瓦解。)
然而,怪物凶性不减反增!左右两颗头颅——刘员外的贪婪肥脸与钱管事的刻薄瘦脸——同时发出嘶吼,眼中黑芒大盛。剩余五臂疯狂舞动!
算盘虚影再次打出铜钱雨,但这次,铜钱不再虚幻,而是凝实如铁,边缘锋锐,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专攻堤坝上金纹尚未完全覆盖的薄弱处!锁链哗啦,不再缠脚,而是如毒蛇般窜向几个看起来最年轻、意志似乎稍显动摇的民工脖颈!那空荡米缸倾倒出的腥臭黑水,更是汇成一股浊流,沿着堤基缝隙渗透,所过之处,青石发出“滋滋”被腐蚀的声响,连刚刚浮现的金纹都开始黯淡!
攻势变得刁钻、恶毒,直指弱点,分化瓦解!
“变阵!”张徐舟眼神一凝,喝道。他看出,单靠自己和苏星潼以“理”与“言”构建的防御与反击,已不足以应对这针对性的攻击。必须让“理”真正流动起来,让每一个人都成为“理”的持有者与施展者!
他双手印诀一变,不再从堤坝牵引“理”息,而是将自身法力化为无数道细若游丝的金色光流,精准地射向心网中每一个节点——每一位民工的眉心!
“王二!”张徐舟声音直接在王二心间响起,“你负责夯实的第七段堤基,人字桩斜三分,为何是‘三分’而非‘四分’?你当时如何判断土质?”
王二正被一道锁链虚影逼得手忙脚乱,闻言一愣,几乎是本能地回答:“那…那下面是老河床淤沙,太斜了桩不稳,太直了扛不住冲!三分…是赵伯和俺试了几次,用脚踩、用石砸,觉得最得劲的度数!”
“好!此‘得劲’,便是‘理’!现在,将你当时‘觉得最得劲’的感觉,通过心网,传给你左边正在对抗铜钱雨的李大柱!”张徐舟指引道。
王二虽不明全部深意,但对张徐舟已无比信任。他闭目凝神,努力回想当时打桩时,那种手脚腰身协调发力、木桩入土时那种沉稳扎实的“得劲”感,并通过臂上金纹与心网的联系,将这模糊却真实的“体悟”传递出去。
左边正挥舞铁锹格挡铜钱雨的李大柱,突然感到一股陌生的“感觉”流入心间,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对脚下这片由王二夯实的堤基,莫名多了一种“了解”。当又一波铜钱雨砸向这片堤基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铁锹以一种特定的角度插入地面某处,用力一撬!
“哗啦!”
一块看似普通的青石被他撬动半分,下方露出的,正是王二描述的老河床淤沙层与后来回填夯土的交界面。铜钱雨砸在这被撬动后结构微变的界面上,力道竟被分散、卸去大半,叮叮当当弹开,未能造成破坏!
“咦?有用!”李大柱惊喜喊道。
“赵伯!”张徐舟声音又响在赵老夯心间,“将你‘量水知深浅’的经验,传给右翼应对黑水渗透的周石匠!”
“周石匠!将你‘辨石知纹理’的诀窍,传给后方被锁链威胁的年轻后生!”
“吴铁匠”
一道道指令,伴随着金色光流的引导,在心网中飞速传递。不再是张徐舟或苏星潼单向灌输“道理”,而是让每一位民工,将自己最熟悉、最擅长的劳动中积累的“经验之知”、“体悟之理”,通过心网,分享给正在面临相应困境的同伴!
(觉醒锚点二:普惠之道,非独善其身,亦非一人施予众生。而是搭建桥梁,让每一个体独有的‘知’与‘能’得以流动、共享、互补。当众人的‘专长之理’开始交汇融合,便能产生应对复杂局面的、超越个体的智慧与力量。)
起初,这种传递生涩、缓慢,传递的“感觉”模糊不清。但随着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在危机中依靠同伴传来的“体悟”化解攻击,心网中的流转越来越顺畅。那淡金色的“势”不再仅仅笼罩头顶,开始向下沉降,与堤坝本身、与众人脚下所立的土地、与他们手中所持的工具,产生更深层次的共鸣。
锁链虚影缠向一个年轻民工脖颈时,他脑海中突然涌入周石匠对青石纹理“顺茬”与“逆茬”的感知。他福至心灵,不是硬躲,而是侧身用肩膀顶向身旁一块有特定纹理的青石。锁链擦着他肩膀滑过,撞在石上,竟被那天然的纹理“卡”了一下,力道骤减。旁边王二趁机一铁锹拍下,将锁链虚影打散。
渗透的黑水遇到吴铁匠传来的对“金属冷凝收缩”的体悟,被引导至一段嵌有铁制扣件的堤缝,低温凝滞的特性被稍加利用,竟减缓了腐蚀速度。赵老夯传来的“水势判断”,让众人能预判黑水流向,提前用碎石灰浆封堵。
算盘打出的铜钱雨,在众人开始共享“受力”、“结构”、“材料”等多样化的“理”之后,再也难以找到绝对的薄弱点。堤坝仿佛“活”了过来,每一处都蕴含着不同民工所理解的、不同侧面的“道理”,彼此支撑,浑然一体。
怪物五臂的攻击,渐渐被这流动的、共享的“理之网络”一一化解。两颗剩余的头颅发出焦躁不安的咆哮,它们感觉到,眼前这些原本被视为乌合之众的“蝼蚁”,正在以一种可怕的方式蜕变、联结,变成一块啃不动、砸不烂、越来越硬的“铁板”!
苏星潼凌空俯瞰,眼中异彩连连。她看到,淡金色的心网光芒,正从民工们的手臂,逐渐向全身蔓延,甚至隐隐与他们的工具、与他们脚下的堤坝产生光晕连接。一种微弱却崭新的“气息”,正在这群凡人身上孕育。
“薪火相传,星火可燎原。”她轻声自语,指尖朱雀真炎跃动,已锁定了怪物那因狂躁而暴露出的核心——两颗头颅之间,那团仍在翻滚不息的黑红色浆液,那最初的“疑”之源头。
张徐舟也感应到了民工们的变化,他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后总攻的时机将至。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自己和苏星潼击溃怪物,他要让这场战斗,成为所有人“知行合一”的最终淬炼,让“普惠”的种子,在此刻真正扎根、发芽。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再次响彻每一个人心间:“诸位!尔等各自之理,已汇成江河。现在,可看清这怪物的根本?”
众人心神一凛,顺着张徐舟的指引,再次聚焦那狰狞怪物。这一次,他们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可怕的外形,而是透过共享的“理”之网络,隐约感知到那怪物体内,那团浆液中纠缠不休的、属于刘、钱、县三人最深的恐惧与执念——对失去财富的恐慌(刘)、对失去掌控的焦虑(钱)、对失去权位的畏惧(县),以及三者混合后,对“秩序失控”、“既得利益受损”的终极“疑惧”。
“它怕的,”张徐舟一字一句,如重锤敲击,“正是尔等此刻正在创造的——一种新的‘秩序’!一种基于互助、共享、公理,而非盘剥、压迫、私欲的秩序!一种让‘理’流动起来,惠及每一个人的秩序!”
“现在,以尔等汇聚之理,以尔等手中之器,以尔等脚下之堤——”
“助我与苏仙子,焚尽这‘旧疑’,开辟‘新天’!”
“吼——!!!”
数百民工,臂上金纹在这一刻炽烈如阳,齐声怒吼,声震岷江!他们手中铁锹、扁担、夯锤,乃至脚下的堤石,都微微泛起共鸣的金芒。所有的“理”,所有的“势”,所有的意志,顺着心网,如百川归海,涌向张徐舟与苏星潼!
张徐舟双手虚抱,汇聚而来的磅礴“理”与“势”在他胸前凝聚成一团不断旋转、内部仿佛有无数工法符文流转的金色光球。苏星潼指尖朱雀真炎轰然爆发,化作一道赤金火流,注入光球之中。
金与赤交融,光球急剧膨胀,散发出令天地变色的煌煌威压,其核心,一点纯粹如琉璃、炽热如烈阳的“知行真火”,正在诞生!
怪物两颗头颅,终于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源自本源的恐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