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潼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三颗悬空的滴血邪眼,仿佛被“道种显化”四字彻底激怒,竟不再言语蛊惑,而是疯狂旋转,彼此拉近!眼瞳中刘、钱、县三人的虚影发出凄厉尖啸,五官扭曲融化,混作一团粘稠的黑红色浆液。浆液翻滚间,一股远比之前“疑”瘴手掌更阴冷、更污秽的气息轰然爆发!
“嗤嗤嗤——”
浆液拉伸、塑形,竟在转眼间凝聚成一尊三头六臂、高达三丈的狰狞怪物!三颗头颅,依稀是刘员外的贪婪肥脸、钱管事的刻薄瘦脸、县太爷的威严官脸,但皆布满血丝,眼珠全黑。六条手臂,或持虚幻算盘(利),或握无形锁链(权),或捧空荡米缸(惧),或举模糊律典(威)这怪物,俨然是汇聚了此地百姓心中对“贪婪盘剥”、“权力压迫”、“生计无着”等所有具体恐惧的“疑”之化身!
(觉醒锚点一:邪祟终极形态,乃人心具体恐惧之聚合显化,其力源于众生心念中对现实苦难的无力与迷茫。)
怪物六臂齐挥,算盘虚影打出漫天金色铜钱雨,每一枚铜钱都映着民工家中空荡的灶台;锁链哗啦作响,缠向众人脚踝,幻化出衙役镣铐;空荡米缸倾倒,流出腥臭黑水,所过之处堤石酥软;律典翻开,无数“僭越”、“聚众”、“妖言”的黑色篆字飞出,直印众人眉心!
攻势未至,那凝聚到极致的“现实恐惧”已让刚刚稳固的心网剧烈震荡,半数以上民工面色惨白,臂上金纹急速黯淡,甚至有人双腿发软,几乎跪倒——他们不怕虚无的妖邪,却怕这每一道攻击都直指他们最真实、最无力解决的生存困境!
“稳住!”
张徐舟一声低喝,声如金钟,在众人心间炸响。他并未立刻施展惊天法术,而是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一步踏出,竟主动迎向那漫天铜钱雨,同时双手掐诀,却不是攻击,而是——牵引!
只见他指尖流淌出清澈如岷江源头的淡蓝光华,光华并非扫向铜钱,而是轻柔地拂过堤面。那里,正是方才赵老夯以量水尺顿入青石之处。
“赵伯!”张徐舟喝道,“你尺上第三道刻痕,对应水深几何?水流冲力几石?”
赵老夯虽惊不乱,多年与江搏命的经验让他脱口而出:“一丈二尺三寸!冲力…约合十五石!”
“好!”张徐舟指尖蓝光猛地一盛,竟从尺痕处,牵引出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理”之气息——那是赵老夯祖孙三代与岷江搏斗,用血汗甚至生命验证、积累下的“知”!
这缕气息被他凌空一划,注入身旁一块半人高的护堤青石。
奇迹发生!
那青石表面,竟自然浮现出与赵老夯量水尺上完全一致的第三道刻痕纹路!纹路微光流转,当一枚金色铜钱虚影砸落时,竟被这青石表面的刻痕纹路轻轻一“弹”,改变了轨迹,“叮”一声,嵌入了旁边一道石缝的受力薄弱处——那正是之前王二他们打人字桩时,因计算偏差留下的一处微小缺陷。
铜钱虚影嵌入,缺陷处微微一震,竟自行弥合了三分!
“这…这是…”王二瞪大眼睛。
“看见了吗?”张徐舟声音传遍堤坝,在怪物咆哮与攻击呼啸中清晰无比,“你们的‘知’,从来不是空谈!它本就刻在这尺上,印在这石中,流淌在你们每日垒土、打桩的动作里!邪祟用你们‘恐惧’的幻象攻击你们,你们便用你们‘已知’的实据,反击回去!”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人:“钱管事用空米缸吓你们,你们便告诉他——哪段堤基最稳,能最快抢修出泄洪渠,保住下游稻田!县太爷用律典压你们,你们便告诉他——你们今日所行,每一寸都合《禹贡》治水之‘法’,每一力都循天地自然之‘理’!这,便是‘知行合一’!”
(觉醒锚点二:破“疑”之道,不在以力硬撼,而在以“已知”之实,证“可行”之路,将内心的“知”即刻转化为外在的“行”,在行动中自证其力,恐惧自消。
“俺明白了!”王二第一个怒吼出声,他不再去看那恐怖的怪物,而是猛地扑向身边一堆散乱的石料,双臂金纹再度亮起,却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引导着体内那股因“结阵”而新生的微弱气感,灌注双臂,“这段堤基,俺和赵伯昨天才验过,土石最实!先从这里抢修!”
他抱起一块百斤巨石,以某种契合地脉的节奏和角度,重重垒下!
“轰!”
巨石落处,堤基传来一声沉稳的闷响,仿佛大地给出了肯定的回应。一股微弱但坚实的地气,竟顺着他的脚底反哺而上,让他臂上金纹瞬间炽亮一倍!那缠向他脚踝的虚幻锁链,被这地气一冲,寸寸断裂!
“干他娘的!”赵老夯狂笑,抽出量水尺,不再当武器,而是当作“标尺”,疾步在堤上奔跑测量,“左三丈,地脉有隙,需补人字桩三根!右五丈,石笼偏移,需校正!”
更多民工醒悟过来。他们不再恐惧那怪物的骇人形象,而是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眼前最熟悉、最具体的抢修工作中。量距、垒石、打桩、固笼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刚刚被点醒的、对“水流之力”、“土石之性”的清晰认知。臂上金纹随着他们每一次“正确”的操作而流转、增强,心网不再只是被动的信念连接,而是化作了协同劳作的“理”之网络,高效分配着力气,指引着步骤。
那怪物的攻击,落在这些沉浸于“知行合一”状态的民工身上,竟如冰雪遇朝阳,迅速消融。铜钱虚影被垒实的堤石弹开,锁链被地气震碎,黑水被新布的排水沟渠导走,黑色篆字印在民工淌着热汗、专注工作的额头上,却如墨水洒在火炭上,“嗤”一声蒸发无踪!
“不…不可能…这些愚夫…怎能…”怪物的三颗头颅同时发出不敢置信的嘶吼,气息开始紊乱、崩散。
苏星潼凌空而立,朱雀虚影已完全凝实,清鸣声响彻云霄。她看着下方那热火朝天、将“恐惧”化为“行动”的场面,眸中朱红心火炽烈燃烧。
“道友,时机已至。”她看向张徐舟。
张徐舟点头,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亮得惊人。他双手缓缓抬起,十指间淡蓝光华与堤上民工们臂间金纹、与脚下大地沉稳的地气、与岷江奔腾的水意,隐隐共鸣。
“以众生之‘行’,证大道之‘知’。”他轻声诵念,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以此‘知行合一’之真火——”
他双手猛地向中间一合!
堤上,所有正在奋力抢修的民工,臂上金纹同时大放光明!他们此刻全神贯注于劳作的心念,他们每一次成功垒石、校正桩基带来的“验证”之喜,他们体内因“正确行动”而自然流转的微弱气感所有这些“行”中蕴含的“真”与“力”,被张徐舟以玄妙道诀牵引、汇聚!
千百道微光自民工身上升起,于半空中凝成一团并不耀眼、却无比凝实、温暖的纯白色光焰。
苏星潼素手轻推,身后朱雀长鸣,一口本命心火喷出,融入那纯白光焰。
纯白为基,朱红为引。
“焚!”
张徐舟与苏星潼齐声清喝。
那团融合了数百民工“知行”之力与朱雀净化心火的火焰,轻飘飘地飞向那尊由“疑”与“惧”凝聚的狰狞怪物。
怪物六臂狂舞,试图抵挡,但所有攻击触及这火焰,都如沸汤泼雪,瞬间消融。火焰落在怪物胸膛,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是安静地、持续地燃烧。
“啊——!!!”
三颗头颅同时发出绝望的惨嚎。在火焰中,怪物的身躯开始透明,显化出无数纷乱的画面:是刘员外巧立名目克扣工钱,是钱管事对饿晕民工的嗤笑,是县太爷对灾情报告的漠然朱批这些具体的“恶行”,正是滋生“疑”与“惧”的土壤。
火焰灼烧着这些画面,灼烧着构成怪物的每一缕“疑”念。
“尘归尘,土归土。”张徐舟凝视着在火焰中逐渐消散的怪物,声音平静而深远,“尔等所惧,非不可解。今日之后,这堤上每一块石,都会告诉后来者——‘知’在何处,‘行’在何方。”
火焰最后跳动一下,彻底熄灭。
空中,只余几缕青烟,随风而散。那压抑在所有人心头的沉重“疑”瘴,也随之烟消云散。
堤坝上下,一片寂静。只有江水奔流,以及民工们粗重的喘息。
阳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这段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之战、却又在战斗中变得更加坚固的堤坝上。
王二看着自己刚刚垒好、稳如磐石的青石,又看看自己依旧发烫、金纹缓缓隐入皮肤的手臂,喃喃道:“…原来,俺们自己…真的可以…”
赵老夯将量水尺插回腰间,抹了把脸上的汗和灰,望向张徐舟和苏星潼的方向,深深一揖。
张徐舟微微颔首,与苏星潼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疲惫,以及更深处的欣慰。
“疑”瘴虽破,但江对岸,那更浓郁的灰雾,依旧翻涌不休。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本章终)
下章预告: 对岸灰雾异动,神秘舟影浮现。张徐舟重生记忆中的某个关键人物,或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