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一阵震耳的爆竹声,大红花轿被抬入了燕国公府的大门,最后在外仪门前落轿。
在喜娘的提示下,谢珩手持弓箭上前,朝着轿帘连射三箭。
礼毕,喜娘立刻高唱吉语:“新郎官射过轿,驱邪避煞。”
“新娘子可以下轿了。”
轿帘被掀起,轿子里抱着宝瓶的明皎浑身绷紧。
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来燕国公府。
对她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花轿进门的那一刻起,前世在诚王府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将她吞没。
下了轿,就等于进了谢家的门……
她的心弦陡然间绷紧。
喜娘见她一动不动,又重复了一遍:“新娘子可以下轿了。”
明皎这才动了,慢吞吞地下了花轿。
大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一阵晚风恰好拂过,竟掀起了盖头的一角,露出底下一小片莹白的下颌……
围观的宾客们起哄地“哇”了一声。
下一瞬,就见谢珩眼明手快地将那方风吹起的红盖头,又压了回去,动作利落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瞧瞧咱七叔,对七婶真是细心体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凑趣地喊了出来。
喜娘笑呵呵地附和:“应该的!新郎官这么有心,往后啊,小两口的日子定是蜜里调油,和和美美!”
这番话引得围观者又是一阵哄笑喝彩。
盖头下的明皎,脸颊微微发烫,耳根泛起薄红。
她的视野被鲜红的绸缎遮挡,只能隐约看到青年那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将大红绸缎递向了她,手腕上戴着一个手串,一粒粒淡蓝色的珠子闪着月光般的光辉。
这是……
“来,牵好。”男子清润如山泉的笑声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她的心尖,带着几分愉悦与暖意。
明皎心头微颤,纤长的手指坚定地握住了红绸的一端,那滑腻的丝绸上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一对新人各执红绸两端,踏着地上铺设的大红地毯,缓缓向着喜堂走去。
红绸悬在两人之间,像一道连接彼此的红线。
“前面是钱粮盆,小心些。”
“抬脚,跨马鞍——”
谢珩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着她的步伐,一边走,还一边轻声提醒她注意事项。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衣袍上淡淡的兰香,萦绕在她鼻端。
明皎从始而终一言不发,只是嘴角轻轻地漾起一丝笑意。
喜娘跟在两人身侧,笑得合不拢嘴,一路不停口地说着吉利话:
“钱粮满盆,富贵临门!”
“马鞍一跨,平安顺遂!”
“红红火火,白头偕老哟!”
一句句喜庆的话语伴着鼓乐声,引着这对新人朝着今日拜堂的喜堂走去。
国公府的丫鬟小厮们来回跑,去喜堂禀报新人的进度。
“新人穿过月洞门了。”
“他们往喜堂这边来了,最多半盏茶就能到。”
“……”
喜堂设在国公府的外院正堂,燕国公夫妇作为谢珩的高堂,高坐在上首的主位上。
两侧的席位上,早已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大多是谢家的姻亲故交,热闹非凡。
这其中最违和的大概是昭阳、湛星阑、云湄几人。
谢家的亲眷们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奇怪燕国公何时竟与定南王有了这般交情。
连端坐主位的燕国公,也忍不住频频朝湛星阑夫妇瞥去。
他自然知道,这喜帖是老七亲自递出去的。
老七只同他提过一句,说是他媳妇为定南王妃治好了多年的顽疾,定南王夫妇感念这份恩情,特意推迟了回南疆的行程,打算参加他们的婚礼。
可燕国公没全信。
老七这个人啊,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
他总觉得这小子还藏着至关重要的信息没说……
“快看!新郎官来了!”
站在檐下翘首以盼的小团子突然拔高了嗓音喊了一声,喜堂内的众人便齐刷刷地望向了门外的那对新人。
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扑棱着翅膀,从半空掠过,又落回小团子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嘎嘎”叫了几声。
连盖着大红盖头的明皎也听到了小团子那一声喊,脚下的步伐一顿。
她歪了歪头,低声向身侧的谢珩问道:“那是……阿迟的声音?”
谢珩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眼底漾着温柔的笑意,声音放得极轻:“是他。”
他抬眸望向正前方灯火通明的喜堂,目光快速在两侧的宾客席上扫过,眸光闪了闪,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解释道:“云王妃与定南王也来了,想来阿迟是跟着他们一同来观礼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昭阳大长公主与凌四小姐也来了。”
听到熟悉的人都在,明皎的唇角不自觉地向上翘起,笑意顺着眼角眉梢蔓延开来。
心头残余的那点紧张,忽然间便烟消云散了。
连这个全然陌生的国公府,在此时此刻,似乎都变得没那么让人局促。
她还记得,上一世,在她出嫁前,外祖母曾搂着她哽咽着说,要是她娘还在,能亲眼看着她出嫁就好了……
这一世,外祖母的愿望竟实现了。
“皎皎?”
青年低柔的嗓音自耳畔响起,几乎同时,手间握着的大红绸被轻轻拽了一下,力道轻柔。
明皎回过神来,也扯了下红绸,抬脚继续往前走。
在与他一起跨过门槛的那一瞬,她近乎呢喃道:“真好啊。”
两人在喜娘的指示下于堂中并肩站定,之后,就听男方请的全福人在前面高喊:“一拜天地!”
新人一起转身面朝喜堂外的天地,躬身行礼。
第一礼,拜天地。
全福人紧跟着又喊道:“二拜父母!”
谢珩又拉了拉红绸,与明皎一起调转方向,堂外忽然响起一道粗犷的男音:
“且慢!先别行礼!”
一名身着亲王蟒袍的中年男子阔步闯了进来,眉宇间满是焦灼之色,目光越过满堂宾客,直直锁定那蒙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子。
“睿亲王!”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来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