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净化爆发的余晖彻底散去后，留下的是一片近乎真空的寂静。空气中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腐败与生命对冲气息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空旷的干净，以及淡淡的能量焚烧后的焦灼感。
苏皖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唤醒的。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刺痛。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眼前先是一片模糊的重影，随即被焦急和恐慌驱散——林北星还躺在她的臂弯里，面色灰败得如同褪色的旧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她立刻调动残存的生命织网灵丝，不顾自身的剧痛，探入林北星体内。
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心不断下沉。灵能根基近乎枯竭，经脉多处受损淤塞，尤其是右臂，好不容易接续的脉络再次出现裂痕，更为严重的是……左臂与守护荆棘那种深入灵魂的链接彻底断开了，只剩下手腕处一圈淡金色的灼痕，仿佛宣告着某种永久的失去。荆棘，那拥有灵性、一路陪伴他们净化污染、最终毅然赴死的伙伴，真的……不在了。
“北星……”苏皖的声音哽咽，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摸出最后一点在湖边采集的、混合了淡金色小花汁液的浓缩灵液，小心地滴入林北星口中，同时将最温和的治愈灵能缓缓注入他心脉，吊住那丝微弱的生机。
另一边，老猫和罗姆已经踉跄着扑到了赵轩身边。赵轩仰面躺着，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不祥的惨白，甚至带着一丝灰败。他身上没有任何灵能波动，曾经炽烈威严的秩序之火仿佛从未存在过。老猫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颈侧，感受到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停止的脉搏，才猛地松了一口气，但心却沉得更深。
“秩序之核……感觉不到了。”罗姆沉声道，他粗糙的手指按在赵轩的胸口，暗沉能量尝试着极其轻柔地探查，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与裂痕密布的破碎感，“像是彻底……碎了。”
翠绿光影消散，污秽湮灭，但他们的核心，一个昏迷濒死根基大损，一个力量尽失生机渺茫。这场胜利，惨烈得让人几乎无法承受。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传来。“铃”捂着胸口，嘴角还挂着血丝，踉跄地走了过来。她脸上的面具破碎了小半，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苍白的嘴唇，但大部分面容仍隐藏在阴影中。紫晶眼扫过林北星和赵轩，光芒微微闪烁，不知在计算什么。
“还活着，算你们命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不出太多情绪，径直走到那片被净化一空、露出玉质地面的区域中心，那里，缩小后的根髓核心静静悬浮着，散发着稳定而温润的光晕。
她仰头看着那颗纯净了许多、内部流淌着玉白与淡金光流的水晶核心，沉默了片刻。然后，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却又在最后关头停住。破碎面具下的眼神极其复杂，有震撼，有贪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就是……被‘秩序火种’和‘净化之棘’双重献祭洗礼后的‘净化之根’残骸？”她低声自语，“能量层级下降了，但本质似乎……被提纯了？奇怪的结构……”
她没有过多停留，转身走向之前污秽之子被彻底湮灭的位置，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那里除了一片格外洁净、甚至隐隐反光的玉质地面外，空无一物。但她似乎并不死心，紫晶眼的光芒增强，如同扫描仪般一寸寸搜索，最终，在某处极其细微的晶体裂隙旁，她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了一小撮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的粉末。
粉末在指尖没有任何能量反应，仿佛只是最普通的尘埃。但“铃”却如获至宝，迅速用一个微型水晶管将其密封收起。
“你在干什么？”老猫警惕地盯着她，弩箭虽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但猎刀已经握在手中。
“收集战利品，或者……研究样本。”“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污秽之子’被根源净化彻底湮灭，理论上什么都不该剩下。这点粉末……或许是两种极端能量对冲湮灭后，残留的、最基础的‘信息载体’或‘法则尘埃’，很有研究价值。”
她看了一眼重伤的团队，目光尤其在昏迷的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下：“你们现在这样子，恐怕连走出这片大厅都难。我们的临时同盟，看来到此为止了。”
苏皖猛地抬头，眼中带着怒意和恳求：“铃！你不能……”
“我能。”“铃”打断了她，声音没有起伏，“我的目标是探索寂静城的秘密，收集有价值的物品和信息。帮助你们对抗污染是手段之一，但现在主要目标已经达成，而你们失去了继续探索的能力，甚至成了累赘。荒野的法则，你们应该懂。”
老猫握紧了刀，罗姆也默默站直了身体，挡在了苏皖和林北星前面。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那颗悬浮的、缩小后的根髓核心，忽然轻轻脉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温和、纯净，仿佛初春雨露般的能量涟漪，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这能量并不庞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与滋养之力，轻轻拂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苏皖感觉胸口的闷痛缓解了一丝，生命织网的恢复速度似乎加快了些。老猫和罗姆身上的伤口传来清凉麻痒的感觉。就连昏迷中的林北星，灰败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丁点极难察觉的血色。
而更奇妙的是，这股能量涟漪在掠过赵轩身体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丝极其稀薄、几乎无法感知的玉白色光点，从根髓核心中分离出来，如同归巢的萤火，飘飘荡荡，融入了赵轩沉寂的胸口。
赵轩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那惨白脸上的灰败气息，似乎被冲淡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是……”苏皖难以置信地看向根髓核心。
“残留意志的馈赠？还是……共生契约的反哺？”“铃”的紫晶眼紧盯着核心和赵轩，迅速分析着，“他的秩序之火点燃了核心，核心净化后，似乎还记得这份‘薪火’……有趣。”
她话锋一转，看向苏皖：“看来，这颗核心暂时不会让你们死在这里。但这改变不了什么。它能量大损，这点馈赠杯水车薪。他们俩，”她指了指林北星和赵轩，“一个根基半毁，灵性伙伴湮灭；一个火种熄灭，核心破碎。就算能活下来，也基本废了。带着他们，你们不可能活着离开寂静城，更别说外面还有‘观察者’的追兵。”
她的话冰冷而现实，像一把钝刀割在苏皖心上。
“所以，”铃最后看了一眼那颗脉动的核心，又扫过众人，“祝你们好运。如果……你们还能遇到好运的话。”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通往大厅外围、相对完好的根须甬道深处。罗姆似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老猫和昏迷的同伴，最终还是沉默地背起自己的工具包，快步跟了上去。
临时盟友，终究在利益与危险面前，分道扬镳。
大厅里，只剩下伤痕累累、前途未卜的四人。
苏皖紧紧抱着林北星，泪水无声滑落。老猫默然收起刀，走到赵轩身边，试图将他背起。罗姆留下的沉重氛围，和眼前两个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同伴，让这个一向油滑却坚韧的荒野汉子，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重。
根髓核心依旧在缓慢而稳定地脉动着，散发着温润的光和微弱的滋养能量，如同一位沉默的守护者，静静注视着这些为它带来净化、也付出惨痛代价的外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