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中层(1 / 1)

腊月里的燕京刮着干冷的风,悦宾饭馆二楼的“福”字包厢却暖得发闷。

铸铁炉子在墙角嗡嗡转着,炉口吐着橙红的火舌,把桌上的蒜泥肘子熏得冒起白汽,油星子落在蓝格子桌布上,晕出一小片深色。

白瓷杯里的健力宝还泛着气泡,拉环挂在杯沿晃悠,李默然指尖碰了碰杯壁,才抬眼看向对面的刘小庆,语气比刚才软了些:“刘姐,不是我抬杠,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看问题的差别——你们总盯着明面上的好处,我们得往根儿上琢磨。你想想,单位刚成立那阵,跟古时候哪个朝代最像?”

刘小庆手里的筷子顿在半空,蒜泥沾在筷尖也没察觉。她低头皱着眉琢磨,鬓角的碎发垂下来,被她下意识地往耳后捋了捋:“清?不对啊,清是入关,咱们是自己打下来的民国?也不是,民国那会儿乱糟糟的,没这么齐心”

她忽然眼睛一亮,手里的筷子“当啷”碰在碗沿上,声音都高了半分:“啊!难道是明朝?”

这话刚落,包厢里先是静了半秒,接着胡奇明先拍了下大腿:“可不是嘛!朱元璋把元人赶回老家”

谢铁力原本正夹着一块肘子,闻言也点头:“还有劲敌!朱元璋有陈友谅、张士诚。”

姜文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扶手补充:“最关键的是家底——明朝刚立的时候,元人把中原的钱抢得差不多了,遍地都是逃荒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李默然却没接话,只是端起茶杯抿了口。

等包厢里的议论声小下去,他才缓缓抛出下一个问题,声音压得比刚才低:“那你们知道,原因吗?”

这话像块冰扔进滚油里,包厢里的热气瞬间凉了半截。没人动筷子了,连刚才嗡嗡响的炉子似乎都静了些。

胡奇明捏着酒杯的手指泛了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把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难道”

“当然不是!”李默然猛地提高了声音,手里的茶杯重重磕在桌布上,溅出几滴茶水。

“哗啦——”谢铁力手里的玻璃酒杯没拿稳,“哐当”砸在地上,酒液顺着桌腿往下流,在水泥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脸色“唰”地白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捡碎片,指尖被划破了也没察觉,只是声音发颤:“那个默然,你喝醉了。”

他伸手想去拉李默然的胳膊,“咱们别聊这个了,早点回去休息,啊?”

其他人也慌了,胡奇明赶紧站起来,说要去洗手间;刘小庆掏出帕子,假装擦嘴,眼神却往门口瞟;连一直镇定的姜文,也坐直了身子,眉头皱了起来。

只有李默然没动,他一把推开谢铁力的手,语气又沉了下来,却带着股让人没法拒绝的劲儿:“我喝的是健力宝,怎么会醉?我知道你们都经历过过,现在提起来还怕,可你们就不想知道里面的内幕吗?”

这话像根钩子,勾住了所有人的心思。在场的人,其实心里都只是不敢说,不敢想,怕触霉头。

胡奇明脚步顿住了,他看了看其他人,又看了看李默然,悄悄往包厢门口挪。

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踩响地板,到了门口,先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走廊里只有服务员收拾碗筷的“叮叮当当”声,还有远处柜台传来的收音机声——正播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他又轻轻拉开一条缝,探头出去扫了一圈,确认没人,才把门关上,快步走回座位,压低声音:“赶紧说,别耽误工夫,一会儿来人了。

李默然端起茶杯,又喝了口茶,指尖在桌布上慢慢划着,像是在整理思路:“朱元璋当年遇到一样的问题,明朝刚建立起来后,中层管理人员就腐烂了。”

他顿了顿,手指停在桌布的格子线上,“朱元璋那时候还握着兵权,能直接铁血镇压那些人——不然明朝撑不了几年就得垮。”

包厢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卷着碎雪打在玻璃上,“沙沙”的。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说话。

李默然说得委婉,可在场的人大多从那年过来,心里跟明镜似的——就说他们单位,前几年有个元老,儿子刚进单位就占了两间办公室,天天迟到早退,没人敢管;还有人用公车接孩子、买年货,老百姓看见了,也只能背地里骂两句。

胡奇明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就像老朱的孙子朱华”

一提“朱华”,包厢里更静了。朱华的祖父是他们单位的老功臣。

仗着这层关系,朱华从78年进单位起,就没把谁放在眼里——让下属给他买烟,晚了一步就摔杯子。

办公室里的沙发,别人坐一下都要被他骂;更离谱的是私生活,圈子里早有传言,只是没人敢往外说。

直到83年,才有人把状告到了上面。查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十五起弓虽女干、七起弓虽女干未遂,还有二十一女干污猥亵,加起来八十六起流氓弓虽女干罪。

有个姑娘才十七岁,被他堵在胡同里欺负了,告到单位,却被一些人压了下来,最后那姑娘只能搬去外地。

“为什么那么晚才抓他?”刘小庆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里的帕子都绞皱了,“就因为他祖父是老功臣?那么多人护着他,就不管那些受害的姑娘了?她们这辈子都毁了啊!”

“不止朱华。”姜文终于开口了,语气里满是不屑,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捏在手里转着,“还有个叫陈猛的,他爸是单位的宣传委员。上学的时候就欺负同学,把女生的辫子绑在椅子上,还偷女生的作业本;进了社会更离谱——偷拍照片,在公共汽车上耍流氓,什么都敢干。81年到84年,他糟蹋了十三名妇女,猥亵了五名,还威胁人家说‘敢说出去就让你家没好日子过’。”

“直到如年,有个受害的妇女实在忍不下去了,抱着孩子去单位门口跪着,才有人敢查。”

李默然补充道,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宫雪你们知道吧?就是演《城南旧事》里那个小英子的,后来去了阿美,你们以为她是自愿的?就是因为被陈猛这群人缠上了——他们想让宫雪陪酒,宫雪不愿意,就到处造谣说她‘作风有问题’,剧组不敢用她,出门还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没办法才走的。”

“这些事,单位难道不知道吗?”谢缙皱着眉问,他刚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

“怎么会不知道?”李默然冷笑一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可知道又怎么样?那些护着朱华、陈猛的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你护着我的人,我护着你的人,互相包庇,互相遮掩。”

他没再说下去,可所有人都明白他没说出口的话。包厢里又静了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指针指向十一点。

桌上的蒜泥肘子还冒着热气,可没人再动——那股子油香,这会儿闻着竟有些发腻。

胡奇明端起酒杯,一口喝干了里面的白酒,辣得他皱起眉头,却还是叹了口气:“没想到”

“可不是嘛。”谢铁力也叹了口气,他刚才擦破的手指还在渗血,他随手用桌布擦了擦,“唉~”

刘小庆的眼圈早就红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声音还有点抽噎:“早知道这些,我当初就不替阿美说话了前几年总听人说它好,说人家自由,原来阿美根本不是真心帮咱们,他们就是想等着咱们内部乱起来,好趁机占便宜。”

姜文把手里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拍了拍李默然的肩膀,眼神里满是佩服:“默然,你这脑子,真不是一般人。要不是你今天说这些,咱们这辈子可能都蒙在鼓里,不知道里面的内情。”

李默然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奖杯轻轻摸了摸上面的花纹,语气很轻:“我不是想装聪明,就是觉得,凡事得多想想。别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也别遇到点事,就觉得天塌了。”

窗外的夜更深了,悦宾饭馆的灯还亮着,只是二楼的包厢里,没了刚才的热闹。众人没再喝酒,也没再吃菜,只是围着桌子,低声说着话。

桌上的蒜泥肘子慢慢凉了,油星子凝在表面,像一层薄薄的蜡。

墙上的挂钟还在“滴答”地走,映着桌上的奖杯,也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有恍然,有气愤,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

服务员在走廊里喊了一声:“几位同志,要打烊了啊!”

胡奇明应了一声:“马上就走!”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其他人说:“走吧,别耽误人家下班。”

众人陆续站起来,李默然最后一个走,他回头看了一眼包厢——桌上的杯盘还没收拾,健力宝的气泡早就没了,只有那只摔碎的酒杯碎片,还躺在地上,映着炉口的光。他轻轻带上门,把那些话、那些情绪,都留在了那个冬夜的包厢里。

楼下的街道上,自行车铃“叮铃铃”地响,远处的路灯昏黄,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几个人并肩走着,没人说话,却觉得心里比刚才亮堂了不少。风还在刮,可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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