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此刻正坐在工厂地下屏蔽室,指尖悬于机械键盘上方,呼吸频率压至每分钟八次。
他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瞳孔里映出两行滚动代码:
皮卡驶上地磅。
屏幕数字跳至431吨。
警铃未响,但红光骤亮——三号平台所有led屏同步弹出黄色警示框:“超载预警!请立即靠边接受人工复核!”
两名保安小跑上前。
其中一人伸手拍打车厢挡板,另一人已掏出对讲机呼叫调度。
就在那拍板的手掌扬起又落下的半秒间隙,雷诺闪身而出,左手托住对方肘弯作“搀扶状”,右手食指如啄木鸟般轻点备胎气门芯——一枚直径82毫米、重17克的钛合金追踪器,随气流无声滑入橡胶缝隙。
它不发射信号,只待紫外光脉冲触发,才将自身坐标加密回传。
皮卡再度启动,拐向园区最北端锈蚀铁门。
导航地图上,光标一路向北,穿过枯苇荡、绕过废弃采石场,最终钉死在一座坍塌半壁的砖窑轮廓里——烟囱歪斜如断骨,窑口黑洞洞的,像一张没合拢的嘴。
楚墨站在数据中心观测台,盯着那枚光标缓缓熄灭。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中刚收到的一份加密简报甩在操作台上。
纸页翻飞间,一行小字掠过:【蓝线终点坐标验证完成——误差±08米】
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控制室空气骤然绷紧。
“他们以为在挖地道。”他指尖划过全息屏上砖窑的三维剖面图,停在窑底深达十七米的旧排水隧洞入口,“其实……是在给自己砌墓。”
就在此时,桌角那台静音状态的卫星终端,蓝光无声闪烁三下。
一封未署名、无来源、仅含十六进制校验头的加密包,悄然落进飞鱼专属收件箱。
文件名栏空着。
但右下角,一行极小的系统提示正在自动刷新:
凌晨三点零七分,飞鱼的加密终端在暗光里亮起一道冷白。
不是震动,不是提示音,只有一行字符如墨滴入水般缓缓洇开:【樱花国nsa-asia实验室|紧急会议纪要|密级:灰隼-α】。
她没点开附件,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寸,呼吸压得极低——这文件不该存在。
三小时前,“灶台协议v09”的伪造签名刚被严世昌亲手“验证”成功,境外端就已触发自毁逻辑,所有中继节点应在三十秒内清空缓存。
可它不仅没消失,反而以“未授权回溯包”形式,逆向穿透了三层跳频防火墙,精准落进她预设的诱饵邮箱。
飞鱼闭眼一瞬,再睁时,瞳孔里已无波澜,只有高速推演的微光。
她点开。
纪要只有三段:
【故障复现】福冈产线第17批次仿制芯片(代号“衡准7-a”)于封装末道工序集体失效。
x光切片显示硅基底层存在不可逆晶格畸变,形变模式与原始母版物理特征完全相悖。
非工艺误差,系指令级污染。
【校验溯源】全部失败单元均执行过v09协议握手流程。
但校验密钥响应延迟达183s(标准阈值≤22s),且反馈哈希值嵌套三次异常偏移——该偏移仅存在于中方三年前废弃的旧版eda工具链调试日志中。
【指令】即刻冻结“青龙坳项目”全部资金流。
限严世昌72小时内交付原始母版物理载体(非数字副本)。
逾期未达,终止“渡鸦”合作框架,并启动beta-9清除预案。
飞鱼喉间微动,没咽唾沫,只将那行“beta-9”在脑中默念三遍。
不是清除人,是清除“信任”。
一旦启动,严世昌将被当作弃子反向喂食——他交出的每一份数据,都会变成钉向楚墨的毒楔。
她立刻拨通卫星频段,语音压缩至12秒:“火种已燃,灰在风里。他们急了。”
信号另一端,楚墨正站在数据中心观测台边缘,左手插在裤袋,右手捏着一枚从砖窑废墟里捡出的碎砖片。
棱角割手,他却没松。
砖面焦黑,背面却有一道极细的釉线,蜿蜒如蛇——白天当年用掺了稀土粉的泥浆,在窑壁内侧画下的隐形电路图,烧结后肉眼难辨,唯紫外线扫过才泛幽蓝。
“灰在风里?”楚墨低语,指腹摩挲砖面釉线,“那就让它吹得更远些。”
他抬眼,望向窗外漆黑天幕下,七根烟囱静默矗立的方向。
同一时刻,仰光郊外,林小曼的摩托在泥泞小路上甩出长长尾烟。
头盔面罩上雾气蒸腾,她单手控车,另一只手攥着卫星电话,指节发白。
“楚总,黑蛇帮调货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草丛里的蛇,“两百箱‘衡准7’外壳,今早从腊戌出发,走木姐口岸——阿坤说,箱子印着‘二手教学设备’,封条是新糊的,胶味还没散。”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让阿坤进去。”
“他不敢。”林小曼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罕见的涩,“他说货仓有红外绊线,还有两个穿迷彩的,腰上鼓着硬块。”
“那就让他带电瓶去。”
“……什么?”
“摩托电瓶。拆掉正负极保护盖,接两根铜线,末端磨尖。靠近木箱三米内,放电。”
林小曼怔住。
三秒后,她猛地一拧油门,车轮碾过水洼,溅起一片浑浊:“懂了——静电吸附显影。白天留的活口,还在喘气。”
话音未落,她已拐进一条岔路,车灯扫过路边废弃加油站招牌:锈蚀的“中缅友谊加油站”几个字下,一只乌鸦扑棱棱飞起,翅尖掠过月光,像一道未干的墨痕。
五小时后,缅甸掸邦边境货仓。
阿坤蹲在集装箱阴影里,浑身湿透,不是汗,是冷雨混着柴油味渗进衣领。
他双手抖得厉害,不是怕,是饿——两天没吃东西,胃在抽搐。
可当他把改装好的电瓶铜线探向那排印着褪色红字的木箱时,手指却稳了。
“滋啦——”
一道微不可闻的蓝弧跃出,贴着箱体表面窜过。
空气里浮尘骤然被吸附、聚拢,沿着箱板接缝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凹槽,缓缓堆叠成一行蚀刻编号:gsef8871。
阿坤屏住呼吸,用指甲轻轻刮过编号边缘——锈迹之下,金属断口泛着新鲜的、冷冽的银光。
他掏出手机,没开闪光,只借着远处探照灯扫过的瞬间余光,拍下照片。
发送。
收件人:飞鱼。
附件命名:【灰蛇蜕皮】
飞鱼收到时,正站在毛熊国远东海关联络室的落地窗前。
窗外,海参崴港灯火如钉,刺破浓雾。
她没看照片,只将加密包转投至一个从未启用过的匿名信道,附言一行俄文:“Пpoвepka paдnaцnohhoгo фoha — 342-n kohtenhep cpoчho”(辐射检测——342号集装箱。
紧急。
)
她合上终端,指尖无意识抚过腕表玻璃——表盘下,一枚083焊点正随着脉搏微微发烫。
窗外,一艘悬挂毛熊国国旗的货轮正缓缓靠岸。
船身斑驳,舷号模糊,但甲板上,三台崭新的x光扫描仪已悄然架设完毕,镜头对准了码头尽头那列刚刚抵达的、印着“宏远再生资源”字样的蓝色集装箱。
其中一只,编号342。
飞鱼没有回头,只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说了一句谁也听不见的话:
“灶膛没火,烟旗已立。”
玻璃映出她身后墙上一张旧地图——红线从青龙坳砖窑出发,经腊戌、木姐、福冈,最终,钉在东京湾某处港口坐标上。
而那坐标旁,一行铅笔小字尚未干透:
【衡准仪底座厚度:187。
预留卡槽深度:13。
容错间隙:002。
——白天,20210417】凌晨四点十七分,海参崴港的雾浓得能拧出水来。
飞鱼站在联络室二楼观景廊,指尖悬在终端边缘,没有敲击,只以指腹缓慢摩挲屏幕冷光——那封俄文加急指令已发出七分钟。
她没等回音,目光钉在港口监控画面上:三台x光扫描仪正同步启动预热,红外校准光束如蛛网般无声铺开,精准覆盖342号集装箱左前角——白天标注过的“应力薄弱区”。
他们要的是证据链闭环,不是赃物本身。
飞鱼垂眸,腕表下那枚083焊点又烫了一下——那是楚墨三年前亲手焊进她旧款加密终端的“灰蛇信标”,只在辐射源激活时发热。
此刻它在搏动,像一颗被重新点燃的心脏。
码头传来低沉汽笛。
毛熊国海关快艇破雾而至,船首徽章上双头鹰的右爪正攫着一捆断裂的电缆——象征“断链重审”。
两名穿灰蓝制服的检疫官跳上货轮舷梯,手持便携式伽马谱仪,步履沉稳如尺。
他们没看箱体标签,径直走向342号。
其中一人蹲下,将探头贴在底座接缝处——正是阿坤刮出编号gsef8871的位置。
“Пoвышehhыn фoh”(背景辐射异常。)
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入飞鱼耳中,冷静,无波澜。
箱门液压开启的嘶声刺破浓雾。
x光成像屏在联络室同步亮起:幽蓝断层图中,衡准仪铸铁底座内部结构纤毫毕现。
而在187厚度的夹层中央,三点微小的矩形阴影整齐排列——三枚存储卡,银色外壳反射着扫描仪冷光,像三颗尚未引爆的微型地雷。
飞鱼点开自动解析报告。
第一张卡片读取成功:严世昌电子签名下方,是“青龙坳砖窑东侧第三烟囱基座”坐标,精度至小数点后六位;第二张,溶剂采购合同扫描件,供货方为黑蛇帮控股的“宏远再生资源”,付款账户关联内鬼官员名下离岸壳公司;第三张,一段三秒视频——严世昌深夜独坐窑口,用打火机燎烧一张纸,火光跃动中,他抬头望向镜头,嘴角微扬。
他早知道有人在拍。
飞鱼终于吸进一口气,冰凉,带着海腥与铁锈味。
她按下通讯键,语音压缩至11秒:“辐射确认。三枚‘灶灰’,全数落进锅里。”
同一秒,楚墨站在数据中心观测台窗边,手中照片微微震颤。
打印纸上的画面清晰得残酷:严世昌穿着防尘服,袖口沾着未干的窑灰;黑蛇帮头目咧着嘴,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却插在裤袋——袋口鼓起一角,是半截烧红的焊枪握柄。
拍摄时间戳赫然印在右下角:20230917 23:48:03——硬盘熔毁前十七分钟。
那晚楚墨亲自带人冲进机房时,严世昌正站在主服务器旁,指尖还残留着熔渣冷却后的灰白粉末。
原来火没灭。只是埋进了灰里,等风来吹。
他抬手,将照片背面朝上,轻轻按在观测台玻璃上。
窗外,七根烟囱静默矗立,其中第三根底部,一道新刷的防火漆尚未干透,在夜色里泛着哑光——那是老周昨夜带人连夜补的。
漆层之下,砖缝里嵌着三粒微型定位晶片,与阿坤电瓶放电时激发出的静电纹路完全同频。
楚墨拨通李振邦电话,声音不高,却像淬过液氮的刀锋:“立案吧。告诉检察院,证据链闭合时间,精确到秒。”
稍顿,他望向远处城市灯火,仿佛穿透楼宇,落在青龙坳那片焦黑窑址上:“还有——转告老周,灶膛冷透前,火得烧到能炼钢的温度。”
话音落,他松开手。
照片滑落,飘向地面。
而窗外,第一缕灰白天光正从海平线撕开雾幕,无声漫过七根烟囱——像七道刚刚锻成的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