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密西西比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清澈的钴蓝色。山叶屋 醉芯蟑結庚欣快
“午夜蓝调”酒吧——莫克坚持用这个名字——的开业之夜,空气里弥漫着刨花、新漆和期待的味道。秦朗站在刚完工的舞台上,看着最后一批工人悬挂幕布。舞台由结实的松木搭建,高出地面两英尺,后方墙壁覆盖着声学板,这是秦朗根据祖父手札中“音室”原理设计的:特定角度的木板能均匀扩散声波,让每个角落的听众都有良好听觉体验。
“检查音响系统!”斯塔克在控制台喊道,那里摆着从孟菲斯运来的扩音器和留声机。
秦朗向萨米点头示意。男孩深吸一口气,拨动了吉他琴弦。第一个音符通过扩音器传出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声音饱满而清晰,低音沉稳,高音明亮,在空旷的室内完美回荡。
“棒极了!”斯塔克竖起大拇指。
萨米的脸亮了起来。他继续弹奏,是一段轻快的布鲁斯即兴。秦朗闭上眼睛倾听,音乐中有种特别的东西——不仅仅是技巧,而是一种深沉的情感共鸣,仿佛男孩的每个音符都在讲述一个跨越时代的故事。
“他天生属于这个舞台。”莫克走到秦朗身边,轻声说。
秦朗点头同意。过去几周,萨米的变化令人惊讶。充足的食物(秦朗坚持让他每天一起吃饭)、定期的音乐练习、还有简单的阅读和武术课程,让男孩的脸上逐渐有了健康的红润,眼中的警惕被希望取代。但他手腕上的旧伤依然存在,秦朗为他调配了草药膏,伤口在愈合,但疤痕会永久留存——就像某些记忆。
下午四点,最后的准备工作完成。酒吧内部焕然一新:抛光的地板反射著从高窗倾泻而入的阳光,十二张桌子整齐排列,每张都铺着红白格纹桌布。长长的吧台由旧谷仓门改造而成,表面涂了清漆,露出木材的天然纹理。秦朗在角落设置了一个小药草台,备有常见的急救草药和特制的“防护包”。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壁装饰。莫克和斯塔克收集了南方音乐家的照片:罗伯特·约翰逊、贝西·史密斯、瞎子莱蒙·杰弗逊,还有不知名的地方乐手。写的兰斯顿·休斯诗歌片段,以及秦朗用毛笔书写的汉字——“和”、“音”、“自由”。
“这是个宣言。”斯塔克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不只是酒吧,而是声明。”
傍晚六点,第一批客人到达。最初是附近的农民和工人,黑人和白人都有,好奇地来看看这个“所有人都能进的奇怪地方”。秦朗负责接待,用他逐渐熟练的南方口音招呼客人,引导他们就座。莫克在吧台后调酒——简单的威士忌、啤酒和秦朗特制的草药茶。斯塔克则负责音乐,播放著爵士和布鲁斯唱片作为暖场。
气氛起初有些僵硬。种族隔离在1933年的密西西比不仅是法律,更是深入骨髓的习惯。黑白客人自动分开坐,避免眼神接触。阿姆斯特朗的小号声充满空间,然后是贝西·史密斯深沉有力的嗓音。几杯酒下肚后,紧绷的肩膀逐渐放松。
七点半,萨米登上舞台。聚光灯(用改装的车头灯制作)打在他身上时,男孩看起来既渺小又巨大。他调整了一下话筒——对他来说有点高——然后开始演奏。
第一个和弦落下,酒吧里完全安静了。
萨米弹的是自己创作的曲子,《红土之路》。音乐缓慢而忧郁,描绘了一个在炎热道路上行走的人,背负著看不见的重担。然后节奏逐渐加快,加入希望的元素,仿佛远方的灯光。秦朗注意到,许多客人的眼中闪著泪光——无论黑人白人,音乐触动了某种共同的人类体验。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萨米害羞地鞠躬,然后开始第二首。这次是更欢快的调子,一些人开始随着节奏轻拍桌子。当斯塔克加入口琴,莫克拿出一把旧班卓琴配合时,气氛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秦朗在吧台后观察著一切,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喜悦,因为他们的愿景正在实现;不安,因为树林中的事件仍然没有解释;还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仿佛这只是风暴前的宁静。
九点左右,酒吧已接近满座。大约八十人挤在空间里,笑声、谈话声和音乐声交织。秦朗甚至看到一对黑人夫妇和白人夫妇共享一张桌子,谨慎但真诚地交谈著——在此时的南方,这几乎是个奇迹。
“成功了,”斯塔克经过吧台时低声说,难掩兴奋,“我们真的做到了。”
莫克点头,但秦朗注意到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渐深的夜色。他们都知道,真正的考验可能才刚刚开始。
晚上十点,月亮升起,是一轮近乎完美的满月,银辉洒在停车场的尘土上。酒吧内的气氛达到顶峰,萨米开始演奏一组更复杂的曲子,融合了三角洲布鲁斯和他在秦朗那里学到的东方音阶。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不是被推开,而是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开。室内的温暖空气与外面的寒意碰撞,形成一股旋转的气流,吹灭了几支蜡烛。
门口站着五个人。
秦朗的第一印象是:他们太苍白了。不是白人的自然肤色,而是一种缺乏血色的灰白,像存放太久的的大理石。他们都穿着过时但精致的服装——高领外套、深色长裤,领头者甚至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瞳孔似乎异常大,几乎看不见虹膜。
领头者是个高瘦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但实际上可能更年长——他的姿态中有种超越年龄的古老感。他的头发是铁灰色,梳得一丝不苟,面容英俊但冰冷,像古典雕像。他扫视房间,目光在萨米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继续移动,最终落在秦朗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秦朗感到一股寒意穿透骨髓。那目光不仅仅是审视,而是评估,像掠食者在衡量猎物。
“欢迎光临午夜蓝调。”莫克打破沉默,声音平稳但带着警惕,“请进来,有空位。”
领头者微微点头,带领同伴走向一张空桌——正好在舞台正前方。他们移动时几乎无声,脚步轻盈得不自然。秦朗注意到,其他客人下意识地避开他们,尽管没有人明确意识到为什么。
“威士忌。”领头者对走过来的斯塔克说,声音低沉而带有轻微的爱尔兰口音,“最好的那种。给我和我的同伴们。”
斯塔克点点头,回到吧台。“他们是谁?”他低声问秦朗。
“不知道。”秦朗说,但他已经悄悄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他特制的混合粉末:银粉、大蒜提取物、马鞭草精华,还有几种据《驱邪秘录》记载有驱邪效果的东方草药。
萨米继续演奏,但秦朗注意到男孩的节奏有些乱了。他也在看那些新来者,尤其是领头者。当领头者回望时,萨米的手指在琴弦上滑了一下,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
“放松,萨米。”莫克走到舞台边轻声说,“专注在音乐上。”
男孩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这次他弹了一首传统灵歌《奇异恩典》,但进行了改编,加入了复杂的指法和即兴变奏。音乐充满了教堂般的庄严和深邃的悲伤。
领头者——雷米克,秦朗后来知道他的名字——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第一次发生了变化:不是享受,而是一种饥渴,仿佛音乐是某种他迫切需要的东西。他的同伴们也表现出类似的反应,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
“他们在‘品尝’音乐。”秦朗突然意识到。这个想法让他脊背发凉。
一首接一首,萨米演奏著。时间接近午夜,一些本地客人开始离开——第二天还要工作。但那些苍白的新来者没有动。他们点了更多酒,但几乎不喝,只是偶尔抿一小口,仿佛那只是必要的伪装。
凌晨一点,酒吧里只剩下大约二十人:五个苍白陌生人、几个住得近的本地人、秦朗、莫克、斯塔克和萨米。音乐还在继续,但气氛发生了变化。温暖和欢乐被一种紧绷的期待取代,就像弦乐器调得太紧时的感觉。
雷米克终于站了起来。他的动作优雅得近乎诡异,走到舞台边缘。
“年轻人,”他对萨米说,声音像丝绸滑过刀刃,“你的天赋非凡。谁教你的这种音乐?”
萨米停下演奏,警惕地看着他。“我父亲教了一些,剩下的是自己摸索的。”
“自己摸索?”雷米克微笑,但那笑容没有触及眼睛,“不,你体内流淌著音乐。古老的音乐,来自大洋彼岸,来自比这个国家更久远的地方。你听得到吗?那些回音?”
萨米困惑地皱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些在你梦中出现的旋律,”雷米克的声音变得更轻,几乎像耳语,“那些不属于你自己记忆的片段。琼斯。你继承的不仅仅是父亲的吉他技巧。”
秦朗看到萨米的脸色变了。男孩确实曾提到“听到不属于自己的音乐”,但他以为那只是想象。
“你是谁?”莫克上前一步,挡在萨米和陌生人之间。
雷米克转向他,目光冰冷。“我是欣赏者,威廉姆斯先生。音乐的欣赏者。而这位年轻人,”他再次看向萨米,“拥有一种罕见的天赋。他的音乐不仅能触动人类的心灵,还能唤醒其他东西。”
“什么其他东西?”斯塔克问,手悄悄移向吧台下的棒球棍。
雷米克没有直接回答。相反,他看向秦朗。“而你,东方人。你带来了古老的智慧。我能闻到草药的气息——保护、净化、驱逐。你知道我们要来吗?”
秦朗保持镇定。“我不知道谁会来。但做好准备总是明智的。”
“确实。”雷米克的笑意加深,露出过分整齐的牙齿,“但有些东西,准备也无法抵御。”
突然,酒吧里所有的灯同时闪烁。不是电力问题——秦朗看到灯丝本身在无规律地明灭。室内的温度骤降,呼气可见白雾。留下的本地客人惊慌地站起来,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我认为你们该离开了。”莫克坚定地说,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雷米克的笑容消失了。“我们才刚刚开始享受夜晚呢,威廉姆斯先生。”他转向同伴,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
五个陌生人同时站起,他们的动作不再是人类的流畅,而是一种怪异的迅捷。秦朗看到其中一人的眼睛在闪烁的灯光下反射出红光。他立刻将手中的草药粉撒向空中,大喊:“所有人后退!”
粉末在空气中散开,苍白者们发出嘶嘶声,向后躲闪,仿佛那是酸性物质。但雷米克只是挥了挥手,粉末就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吹散。
“古老但有效,”他评论道,“不过不够强大。”
本地客人尖叫着冲向门口,但门突然自动关闭,无论怎么拉都纹丝不动。窗户也锁死了,尽管它们本来没有锁。
“萨米,过来!”秦朗喊道,同时从柜台下拿出准备好的武器:几根顶端削尖并用银包裹的木桩、大蒜喷雾瓶、还有一把特殊的弹弓,弹丸是银珠和草药丸的混合物。
男孩抱着吉他跳下舞台,冲向吧台。但雷米克移动了——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我需要你的音乐,孩子。”雷米克说,声音中第一次透露出真实的渴望,“永恒的音乐。你将加入我们,永远演奏。”
“离他远点!”斯塔克挥舞棒球棍冲过来,但被雷米克轻易抓住手腕,一扭,骨头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斯塔克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莫克冲向吧台后的猎枪,但两个苍白者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他们不像雷米克那样优雅,而是露出原始的凶猛,眼睛完全变成红色,嘴巴张开时,秦朗看到了尖牙——不是传说中的夸张獠牙,而是像大型食肉动物般锋利细长的犬齿。
吸血鬼。
这个词在秦朗脑海中炸开。《驱邪秘录》中的记载突然不再是模糊的传说,而是活生生的恐怖。他原本半信半疑,现在面对的现实不容置疑。
“银和火!”秦朗对莫克大喊,“他们怕银和火!”
莫克已经拿到猎枪,但里面装的是普通铅弹。他迅速退回,打开柜台下的弹药箱。秦朗则冲向斯塔克,一边用弹弓向追击的苍白者射击。一颗银珠击中一人的肩膀,那人发出刺耳的尖叫,伤口冒出青烟。
“有效!”秦朗心中一振。
他扶起斯塔克,退到吧台后。萨米也躲了过来,紧紧抱着吉他,脸色惨白但没哭。
“窗户!”莫克喊道,开枪打碎了最近的一扇窗,“从那里出去!”
但雷米克已经回到门口,双臂展开。“没有人离开。今晚是转变之夜。这个男孩和他的音乐将属于我们,而这个地方”他环顾酒吧,眼中闪过一丝满足,“将成为新的巢穴。多么完美——一个音乐场所,吸引著脆弱、孤独、渴望的灵魂。就像飞蛾扑火。”
另外四个吸血鬼开始逼近。秦朗注意到他们的移动方式:不是直线冲锋,而是迂回包抄,像狼群狩猎。他们的眼睛锁定萨米,对其他人似乎只是障碍。
“他们要的是萨米。”秦朗低声说。
“绝不。”莫克咬牙道,重新装填猎枪——这次装的是他自己铸造的银弹,准备已久,但没想到真会用到。
第一个吸血鬼扑来时,莫克开枪了。银弹击中胸口,吸血鬼向后飞撞在墙上,胸口出现一个冒烟的大洞,但没有死,只是痛苦地扭动。
“心脏或头!”秦朗想起手札中的记载,“必须摧毁心脏或头部!”
斯塔克用未受伤的手抓起一瓶高度威士忌,用布条塞住瓶口制成简易燃烧瓶。“火!”
秦朗点头,用打火机点燃布条。斯塔克扔出瓶子,正中一个吸血鬼。玻璃碎裂,火焰瞬间吞没了那个苍白的身影。吸血鬼发出非人的尖嚎,在地上翻滚,但火焰异常顽固地附着燃烧。
“有效!继续!”秦朗鼓励道,同时用弹弓掩护。
但吸血鬼们学乖了。他们分散开,利用桌椅作为掩护。雷米克则直接走向萨米,完全无视其他人的攻击。莫克向他开枪,但雷米克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轻易躲过子弹。
“萨米,音乐!”秦朗突然灵光一闪,“弹琴!弹最响亮、最刺耳的音乐!”
男孩一愣,然后明白了。他抓起吉他,开始疯狂地扫弦,不是和谐的旋律,而是不和谐的音符、尖锐的高音、混乱的节奏。音乐在扩音器的放大下变得震耳欲聋,吸血鬼们明显表现出不适——他们捂住耳朵,动作变得迟缓。
“声音影响他们!”斯塔克喊道,“继续!”
萨米弹得更用力了,汗水从额头流下。他混合了各种音乐片段:教堂钟声般的低音、模仿尖叫的高音、还有令人不安的不和谐和弦。酒吧的玻璃杯开始震动、碎裂。
雷米克的表情第一次扭曲了,不是痛苦,而是愤怒。“停下!”他吼道,声音压过了音乐。
他冲向萨米,但秦朗挡在前面,挥舞著银包裹的木桩。雷米克轻易抓住他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秦朗感到骨头在呻吟,但他用另一只手撒出最后一把草药粉,直接撒向雷米克的脸。
吸血鬼首领发出嘶吼,松开手,后退几步。他的皮肤接触粉末的地方冒出小泡,像被烫伤。但他很快恢复,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杀意。
“你们这些虫子,”他嘶声说道,“会为这份侮辱付出代价。”
他转向同伴,用某种秦朗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命令。吸血鬼们改变了策略:不再试图活捉萨米,而是全面攻击。
战斗陷入混乱。
莫克用猎枪近距离射击一个吸血鬼的头部,银弹将其半个脑袋炸飞,那吸血鬼终于倒下,不再动弹。斯塔克用燃烧瓶点燃了另一个,火焰迅速蔓延到窗帘和木墙上。
“控制火势!”秦朗喊道,但太迟了。酒吧内多处起火,浓烟开始弥漫。
萨米还在弹琴,但现在音乐中充满了绝望的勇气。他弹奏著父亲教他的最后一首曲子,那是他父亲在孟菲斯俱乐部演奏的告别曲,充满告别的悲伤和继续前进的决心。
雷米克听到了。他停下来,再次被音乐吸引,但这次的表情不同——不再是纯粹的占有欲,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几乎是怀念。
就在这时,斯塔克犯了一个错误。他看到雷米克分神,以为有机可乘,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梁冲了过去。但他低估了古老吸血鬼的速度和感知力。
雷米克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只是伸手一抓,就抓住了斯塔克的脖子。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然后——
他咬了下去。
尖牙刺入颈侧的瞬间,斯塔克的身体僵直了。不是剧痛,而是一股冰冷的麻痹感迅速蔓延。雷米克只吸了一口血就松开了,不是因为他满足了,而是因为他的目标从来不是斯塔克。
“弟弟!”莫克尖叫,冲向雷米克,但被其他吸血鬼拦住。
斯塔克踉跄后退,手捂住脖子。伤口不大,但边缘已经开始发黑,像坏疽。秦朗冲过去扶住他,检查伤口。
“冷”斯塔克喃喃道,“好冷”
秦朗立即从药草台拿来特制的解毒膏——根据《驱邪秘录》中“治邪毒”的配方制作,但他从未真正测试过效果。他涂抹在伤口上,药膏接触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斯塔克抽搐了一下。
“按住他!”秦朗对萨米喊,男孩放下吉他过来帮忙。
雷米克看着这一切,表情近乎好奇。“东方医学对抗古老诅咒?有趣。但太迟了,他已经属于夜晚。”
说完,他做了个手势。剩下的三个吸血鬼聚集到他身边。火势已经蔓延到天花板,整个酒吧都在燃烧。浓烟使得呼吸困难,温度急剧上升。
“我们必须离开!”秦朗喊道,扶起斯塔克。莫克掩护他们,用猎枪射击任何靠近的东西。
雷米克没有追击。他只是站在那里,火焰在他周围燃烧,却似乎不敢靠近。“我们会再见面的,男孩。”他对萨米说,“你的音乐注定属于永恒。而你们其他人”他的目光扫过秦朗和莫克,“要么加入,要么灭亡。”
然后,他和同伴们转身,以非人的速度冲出燃烧的建筑,消失在夜色中。
酒吧彻底陷入火海。秦朗和莫克扶著斯塔克,带着萨米从破碎的窗户逃出,跌跌撞撞地来到安全距离。他们转身看着“午夜蓝调”在火焰中呻吟、坍塌,所有的心血、梦想、希望都在橙红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但比失去酒吧更可怕的,是斯塔克的变化。
即使在月光下,他们也能看到:他的脸色正在失去血色,变得苍白。他的眼睛对光线变得敏感,眯眼看着火焰。而他脖子上的伤口,尽管涂了药膏,依然在缓慢地扩散黑色脉络,像有毒的根系在皮肤下蔓延。
“弟弟”莫克的声音破碎了。
斯塔克试图微笑,但表情扭曲。“我我感觉很奇怪。好像能听到很远的声音。心跳声。很多心跳声。”
秦朗的心沉了下去。根据《驱邪秘录》的记载,这是转变的初期症状。吸血鬼的毒素正在改变斯塔克的生理,增强他的感官,同时剥夺他的人性。
萨米紧紧抱着吉他,看着燃烧的酒吧,泪水无声地流下。“都是因为我”
“不,”莫克坚定地说,尽管自己的世界也在崩塌,“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他们。因为那些怪物。”他转向秦朗,“有办法吗?你的医术,你的书有办法救他吗?”
秦朗看着斯塔克逐渐变化的眼睛——瞳孔在扩大,几乎要吞噬虹膜。“我不确定。但我会尝试一切方法。”
远处传来警笛声和呼喊声——邻居看到了火光,报警了。很快,消防队和警察会到达,然后会有无数问题:发生了什么?谁的责任?为什么一个刚刚开业的酒吧会突然起火?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秦朗说,“警察会问太多问题,而我们没有合理的答案。而且”他看向斯塔克,“我们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样。”
莫克点头,强忍悲痛做出决定。“谷仓后面有个旧工具棚,很隐蔽。我们先去那里。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我们制定计划。他们要萨米,他们伤害了我弟弟,他们毁了我们的一切。这不只是生存了,这是战争。”
他们搀扶著斯塔克,沿着阴影悄悄离开。身后,酒吧的屋顶轰然坍塌,火星冲上夜空,像一场反向的流星雨。
萨米回头看了一眼,火焰在他眼中闪烁。他低声哼起一段旋律——不是之前演奏的任何曲子,而是全新的创作,充满了愤怒、悲伤和决心。音乐很轻,但秦朗听到了,感到那旋律中蕴含着某种力量,就像最黑暗的夜晚中第一缕晨光的承诺。
工具棚很小,充满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他们将斯塔克安置在角落的旧麻袋上。秦朗立即开始检查他的状况:脉搏缓慢而沉重,体温低于正常,眼睛对光线极度敏感。
“我需要更多草药,”秦朗说,“有些在帐篷里没带来。而且我需要时间研究祖父的手札,找到更有效的治疗方法。”
“我去拿。”莫克说,“你留在这里保护他们。”
“不,我去。”秦朗按住他,“你需要留在这里照顾斯塔克。而且他们可能还在附近搜寻。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
莫克犹豫了,但看到弟弟痛苦的表情,点了点头。“小心。”
秦朗悄悄溜出工具棚,沿着树林边缘移动。月亮被云层部分遮挡,提供了必要的掩护。他的帐篷在谷仓另一侧,距离大约两百码。一路上,他保持警惕,注意任何不寻常的声音或动静。
接近帐篷时,他听到了声音——不是吸血鬼,而是人类的声音。低沉的交谈,偶尔的轻笑。他躲在一棵大橡树后观察。
三个白人男子站在他的帐篷外,用手电筒照射里面。不是警察——他们穿着便服,但秦朗认出了其中一人:是几周前在路上遇到的3k党小头目,袍子边缘有红色十字架的那个。
“看这些中国垃圾,”男人踢翻了秦朗的草药架,“像巫术一样。”
“老大,这里没人。”另一个说。
“他们肯定在附近。那个酒吧烧了,那些黑鬼和中国佬肯定躲起来了。”小头目环顾四周,“找找看。镇委会说了,这种跨种族的生意是道德堕落。火灾是上帝的审判,但我们得确保审判彻底。”
秦朗的心跳加速。现在他面临双重威胁:吸血鬼和3k党。他悄悄后退,但踩到了一根枯枝。
“那边!”手电筒光束扫过来。
秦朗转身就跑,听到身后的追赶声和喊叫。他不是跑向工具棚——不能暴露斯塔克和萨米——而是跑向相反方向的树林深处。
他比那些人更熟悉这片土地,过去几周他多次在这里采集草药。他利用树木和灌木作掩护,但追赶者紧追不舍,而且他们有手电筒。
突然,前方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苍白,高瘦,静静地站在小径中央。
是雷米克的一个同伴——那个被银弹击伤胸口的吸血鬼,伤口还在冒烟,但显然没有致命。
前有吸血鬼,后有3k党。秦朗停住脚步,大脑飞速运转。
然后他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故意制造声响,引起两边注意。当吸血鬼向3k党成员方向转头时,秦朗大喊:“在这里!怪物在这里!”
他同时用弹弓向吸血鬼射击银珠,确保攻击被看到。
追赶的3k党成员冲进空地,手电筒照在吸血鬼身上。他们看到苍白的面容、红色的眼睛、胸口的可怕伤口。
“上帝啊,那是什么?”一个人惊叫。
吸血鬼被激怒了,冲向最近的人——正是那个小头目。速度之快,人类根本无法反应。尖牙刺入脖子的瞬间,小头目的惊叫戛然而止。
其他人开枪了,但普通子弹对吸血鬼效果有限。混乱中,秦朗趁机溜走,绕了个大圈返回工具棚。
他到达时气喘吁吁,草药袋里只抢救出一小部分物资,但最重要的是,《驱邪秘录》和安全带回。
“发生了什么?”莫克问,看到秦朗狼狈的样子。
“3k党在搜索我们,”秦朗喘息著说,“但我引导他们遇到了吸血鬼。现在他们有自己的麻烦了。”
工具棚外,远处传来枪声和尖叫,然后突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萨米在角落里,轻轻拨动吉他琴弦,只是一个音符,重复著,像心跳,像警钟。斯塔克在麻袋上辗转反侧,低声说著胡话:“这么多声音这么多饥饿”
秦朗打开《驱邪秘录》,就着手电筒的光,翻到关于“西洋血尸毒”的章节。页边有祖父的注释:“中毒初期,以银针封穴,配以雄黄、艾草、十字架苔煎服,或可延缓转变。然根除需找到施毒者之血,或纯阳之物。”
“延缓转变,”秦朗喃喃道,“我们可以延缓转变。”
“然后呢?”莫克问,声音中带着绝望。
“然后我们找到救他的方法。”秦朗坚定地说,“还有保护萨米。以及让那些怪物付出代价。”
他看向萨米,男孩的眼神在黑暗中异常坚定。然后看向斯塔克,他的兄弟正在变成某种非人的东西。最后看向莫克,一个刚刚失去一切却拒绝放弃的男人。
火光照亮了远方的天空,他们曾经的梦想在火焰中燃烧。但秦朗意识到,有些东西火焰烧不掉:决心、友谊、音乐中蕴含的力量。
萨米开始轻轻哼唱,是一段简单的旋律,但充满力量。莫克加入,然后是秦朗,用中文低吟一段祖父教他的采药歌。三种声音,三种文化,在黑暗的工具棚中融合。
而在外面,夜晚还很长,危险潜伏在阴影中。但此刻,在这脆弱的和谐时刻,他们至少还有彼此,还有不肯熄灭的希望。
第一缕晨光出现在地平线上时,秦朗已经准备好银针和草药。战斗刚刚开始,而他们必须赢得胜利——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证明,即使在最黑暗的夜晚,人类的精神仍然可以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