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并非在宏伟的教堂,而是在卢卡斯神父居所深处一间专门用于祈祷和冥想的密室。咸鱼墈书蛧 追嶵新璋踕这里没有彩绘玻璃,没有华丽的祭坛,只有光秃秃的石墙,一个简单的木质十字架,以及几盏摇曳的、散发著淡淡橄榄油味的油灯。空气凝重得仿佛可以触摸,弥漫着圣油、蜡烛和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肃杀之气。这里是与尘世隔绝的堡垒,也是即将开辟的灵魂战场。
秦朗坐在房间中央一把结实的木椅上,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被迈克和卢卡斯神父半强制地安置在那里。他依旧处于一种麻木与惊惧交织的状态,身体微微颤抖,眼神躲闪,不敢去看墙上那个巨大的、沉默的十字架。他毕生所学的知识体系在此刻彻底失灵,大脑一片混乱,只剩下被侵犯、被窥探后的创伤性应激反应。
迈克站在卢卡斯神父身侧,穿着简单的白色长袍,这是卢卡斯神父要求的,象征著纯洁与奉献。他的脸色同样苍白,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战鼓。但与秦朗不同,他的眼中燃烧着一种东西——一种新生的、虽然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决意。他反复回味着卢卡斯神父的话——“你的信仰,是在对抗中诞生的。这份力量,至关重要。” 他紧握着手腕上的一串朴素的玫瑰念珠,那是卢卡斯神父临时交给他的,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保持清醒。
卢卡斯神父已穿戴好驱魔仪式所需的圣带,表情是迈克从未见过的严峻和专注。他检查了圣水、圣油,然后将一本古老的、书页泛黑的《罗马礼典》递给迈克。
“迈克,你的任务是辅助我。当我吟诵时,你跟着我重复,或者在我停顿的时候,用你最真诚的心祈祷。将你的意志,你对朋友的爱护,你对抗邪恶的决心,全部倾注到你的声音里。明白吗?”卢卡斯神父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容置疑。
迈克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感到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但奇怪的是,恐惧似乎被这责任压下去了一些。
仪式开始了。
卢卡斯神父用拉丁文吟诵起开端的祷文,声音洪亮而威严,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迈克紧跟着,他的拉丁文不算流利,发音也有些生涩,但他竭尽全力,让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他全部的信念和力量。
起初,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声音交织的祈祷声。秦朗低着头,身体依旧在颤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当卢卡斯神父举起圣水,洒向秦朗,并高声念出:“我驱逐你,每一个不洁的灵魂,每一个地狱的势力,每一个谎言的军团,每一个神圣教会的敌人与同盟者”
异变陡生!
秦朗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他的脸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不再是平日的文雅,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痛苦、怨毒和嘲弄的狰狞表情。他的眼睛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的眼白,喉咙里发出一种绝非人类所能发出的、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咯咯笑声。
“呵呵呵又一个玩过家家的小丑”一个嘶哑、破碎,却又带着令人牙酸智性的声音从秦朗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与他平日清朗的声线截然不同。“还有一个迷途的小羊羔以为找到了牧羊人?”
迈克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他强迫自己站稳,紧握著念珠,声音虽然带着颤抖,却没有停止祈祷。
卢卡斯神父面不改色,上前一步,将十字架举到“秦朗”面前,声音更加威严:“安静!我以耶稣基督之名命令你,说出你的名字!”
“秦朗”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整个身体剧烈地后仰,仿佛那十字架是烧红的烙铁。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名字?你们不配知道!”那声音咆哮著,充满了蔑视,“这个躯壳这个自以为是的头脑很有趣他在书本的坟墓里挖掘了那么久挖出的只有自己的恐惧!”
话语如同毒箭,直刺秦朗内心最深的创伤。一直处于半麻木状态的秦朗,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恢复了一丝极其痛苦的清明,他发出微弱的、挣扎的声音:“不不要”
但那实体立刻压制了他,扭曲的表情重新占据主导。“看啊!他自己都承认了!科学?理性?不过是掩盖虚无的遮羞布!”
卢卡斯神父不为所动,持续地用拉丁文吟诵著驱魔文,声音如同永不枯竭的泉水,稳定而有力。他示意迈克继续。
迈克强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大声地跟着祈祷,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声音上,集中在保护秦朗这个念头上。他不再去思考神学,不再去怀疑,只是纯粹地、本能地运用着卢卡斯神父赋予他的“武器”——他那份对抗的信仰。
仪式进入了最激烈的拉锯阶段。那实体运用着各种手段反击。它时而用污言秽语亵渎神圣,时而用秦朗的声音发出痛苦的哀嚎,试图引发同情和动摇。它甚至开始扭曲房间里的感知,油灯的火焰开始不自然地摇曳,拉长出诡异的阴影,墙壁上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最可怕的是,它再次动用了针对秦朗的杀手锏。
当卢卡斯神父吟诵到关于“光明驱散黑暗”的段落时,那实体突然停止了挣扎和咆哮,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温柔的语调,切换成了流利的中文,模仿著一位慈祥老者的声音:
“小朗啊别折腾了跟爷爷回家吧你看那些书冷冰冰的有什么好?人心才是暖的”
这声音,这语调,与秦朗记忆中已故的祖父几乎一模一样!
秦朗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泪水汹涌而出,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仿佛要挣脱束缚,扑向那个声音的源头。“爷爷!爷爷!”
迈克看到这一幕,心都碎了。他知道这是陷阱,是那实体最恶毒的伎俩!他看向卢卡斯神父,老驱魔师的脸上也满是汗水,但眼神依旧坚定如磐石。
“迈克!”卢卡斯神父喝道,“不要被迷惑!它在利用他的爱!用你的声音!呼唤他回来!呼唤秦朗本身!”
迈克瞬间明白了。他不再仅仅跟随拉丁文祈祷,他上前一步,靠近剧烈挣扎、泪流满面的秦朗,用英语,用他自己最真挚、最急切的声音喊道:
“秦朗!听着!那不是你爷爷!那是假的!是它在骗你!你是秦朗!那个聪明的、坚强的学者!那个想要找到真相的人!看着我,秦朗!”
他的声音盖过了那模仿的“爷爷”的低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力量。
与此同时,卢卡斯神父将十字架直接抵在秦朗的额头,用尽全身的力量,发出如同雷霆般的怒吼:“我命令你!以道成肉身、死而复活、将来审判活人死人的耶稣基督之名,离开这个天主的仆人!”
“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了无数痛苦与愤怒的尖啸从秦朗口中爆发出来,震得密室嗡嗡作响。他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剧烈地抽搐、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被强行剥离。
油灯的火焰猛地蹿高,又骤然黯淡,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吸走。墙壁上的阴影疯狂舞动。
迈克没有退缩,他继续呼喊著秦朗的名字,同时更加大声地祈祷,他将自己新生的、粗糙却坚定的信仰,化作一道道声波的利剑,刺向那盘踞的黑暗。
就在这僵持到白热化的顶点,卢卡斯神父看准时机,念出了仪式中最核心、最具力量的一段祷文。
仿佛某种平衡被打破。
秦朗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瘫倒在椅子上,失去了所有意识。与此同时,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无形的恶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摇曳的火焰恢复了平稳,舞动的阴影平息下来,只剩下油灯正常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一切,重归寂静。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圣油气息,以及秦朗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证明著刚才发生了一场何等激烈的战争。
迈克脱力般地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石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透了他的白袍。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心中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神圣感。
他做到了。他用自己的方式,参与了战斗,并且他们似乎赢了?
卢卡斯神父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擦去额头的汗水,走到秦朗身边,检查了他的脉搏和呼吸,然后轻轻在他的额头画了一个十字。
“他睡着了。”卢卡斯神父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欣慰,“那东西离开了。”
迈克看着秦朗平静的、虽然苍白却不再扭曲的睡颜,一股热流涌上眼眶。他走到卢卡斯神父身边,声音依然有些颤抖:“我们我们成功了吗?”
卢卡斯神父望向墙上那个沉默的十字架,目光深邃:“这一次,是的。我们赢得了这场战斗。它被驱逐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迈克,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而你,迈克,你找到了你的道路。不是通过感受,而是通过选择,通过行动。你的信仰,今夜拯救了你的朋友。”
迈克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个十字架。曾经,那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引发无数疑问的象征。但此刻,在经历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灵魂之战后,在那片他曾认为虚无的领域里,他第一次真切地“触摸”到了某种东西——不是感官的愉悦,不是神迹的显现,而是一种在绝境中迸发的、可以对抗至暗的力量。
他的信仰,不再是空中楼阁,而是在与邪恶的短兵相接中,用意志和行动浇筑成了坚实的基石。
他低头看向手中依旧紧握的玫瑰念珠,又看向安然入睡的秦朗。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对于秦朗,对于他自己,都是如此。战斗或许暂时结束,但由此产生的影响,将深远地重塑他们的灵魂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