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凄厉的呼啸声,如同鬼哭神嚎,席卷了整座雄关。气温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骤降。
更多的雪花,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变成了白色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城墙上,抽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秦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狂风吹得他身上的大氅疯狂舞动。他看着那片迅速压过来的“天幕”,感受着那股源自天地的磅礴伟力,脑海中只剩下那张图,和那句批语。
“三日之后,大雪封天,北风如刀……”
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再猛地睁开!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所有的绝望、迷茫、痛苦,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炽热到极点的光芒!
他转过身,面对着城内,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
“擂鼓!!!”
“全军——”
“准备——”
“决战!!!”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他浑身是雪,嘴唇冻得发紫,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将……将军……京城……京城来的信使!”
什么?
秦方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了那名斥候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是陆……陆都督派来的……加急军令!”
斥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
整个城楼,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城下那个在风雪中艰难前行的单薄身影。
陆渊?
那个让全军后撤三百里,将云州平原拱手相让的白面书生?
他……他又想干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名传令官被带上了城楼。
他比斥候更加狼狈,半边身子都结了冰,显然是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追逐。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蜡丸,颤斗着递给了秦方。
“秦将军……靖北大都督……第二道军令!”
秦方死死地盯着那枚蜡丸,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是希望?
还是又一道,将他们推向更深深渊的催命符?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用力,捏碎了蜡封。
一张折叠的纸条,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缓缓展开。
下一刻,秦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时近正午,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散发着一丝聊胜于无的暖意。
雁门关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缩着脖子,将手揣在怀里,脸上写满了失望和焦躁。
“三天了,说好的暴风雪呢?连个雪沫子都没看见!”
“唉,我就说嘛,那什么狗屁都督,就是个骗子!”
“将军这次,是真的被他坑惨了……”
“粮食就快见底了,弟兄们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仗还怎么打?”
窃窃私语声,象是瘟疫一样在城墙上载播。
秦方站在女墙之后,听着这些议论,面沉如水,紧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出声呵斥。
因为,就连他自己心中的那份信念,也已经开始动摇。
他望向城外,蛮族的营地里,又升起了袅袅的炊烟,烤肉的香气,仿佛能顺着风,飘进关内,残忍地撩拨着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士兵的神经。
一些蛮族骑兵,甚至耀武扬威地骑着马,跑到关城下,用各种污言秽语,肆意地叫骂和嘲讽。
“城里的缩头乌龟!爷爷们都等得不耐烦了!”
“再不出来,你们的女人可就要被我们抢光了!”
“哈哈哈,听说你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要不要爷爷赏你们几根骨头?”
屈辱!
难言的屈辱,像潮水一般,淹没了每一个大干士兵的心。
秦方闭上了眼睛,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当最后一粒米吃完时,城中将会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他不该将几万将士的性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之上。
就在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即将崩溃,准备下令推翻前命,即刻出城死战的时候。
“将军!看!天!”
亲兵统领张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手指颤斗地指向北方。
秦方猛地睁开双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遥远的天际在线,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浓重的,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灰黑色云线。
那道云线,起初还很遥远,但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雁门关的方向,疯狂地席卷而来!
原本还挂在天上的太阳,在这片恐怖的乌云面前,仿佛一个无助的孩童,瞬间就被吞噬了光芒。
天,暗了下来。
不是黄昏的那种昏暗,而是一种带着不祥气息的,铅灰色的阴沉。
紧接着,风起了!
起初只是微风,吹动着城头的旗帜。
但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微风就变成了狂风!
风中,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那种冷,不是寻常的冬日之寒,而是一种能穿透皮甲,冻结血液的阴冷!
“呜——呜——”
狂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天地间一片飞沙走石。
城下那些还在叫骂的蛮族骑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惊愕地抬头望天,脸上的嚣张和嘲讽,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天威的恐惧。
“下雪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秦方伸出手,一片冰凉的,六角形的雪花,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手套上。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漫天遍野!
起初还是零星的雪花,转瞬之间,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雪下得又大又急,仿佛天上的银河决了口,要将整个世界都埋葬。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云州平原,就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气温,骤降!
城墙上的大干士兵们,虽然也感到寒冷,但他们常年驻守北境,早已习惯了这种天气,更何况,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棉甲。
可城外的蛮族,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他们习惯了草原干燥温暖的气候,身上穿的大多是皮袍,根本无法抵御这种突如其来的湿冷暴雪。
战马发出了不安的嘶鸣,它们在雪地里不停地刨着蹄子,身上很快就复盖了一层白雪,被冻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