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书房。
朱高煦正对着窗外的一方狭小天空出神,脸上带着几分被软禁的憋闷和故作深沉的“韬晦”。虽然程勇的计划和云南的暗中布局给了他希望,但被困在这四方院落,远离权力中心,终究让人焦躁。
突然,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耳语:
“小子,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告诉你个好消息,那头最难搞的老狐狸……嗯,就是姚广孝,已经被我搞定了。从现在起,他就是你的人了。”
是程先生!朱高煦猛地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别找了,你看不见我。”程勇的声音带着笑意,“总之,消息带到了。那老和尚肚子里的阴谋诡计,够你老子喝一壶的。好好利用,别浪费了我一番口舌。”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朱高煦呆立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几息。巨大的惊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故作镇定!
姚广孝!
黑衣宰相姚广孝!
辅佐他老爹夺得天下的妖僧姚广孝!
竟然……竟然被程先生说服,站到他这边来了?!
“哈哈……哈哈哈!”朱高煦猛地握紧拳头,因极度兴奋而浑身颤抖,忍不住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变成了压抑不住的狂笑!
“天助我也!不!是程先生助我!姚师助我!”
他激动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眼中闪烁着狂喜和野心的光芒,之前所有的郁闷一扫而空!
程先生的神秘手段和财力支持(云南的糖盐暴利)!
姚广孝的惊天智谋和朝堂影响力!
他汉王本人在军中的旧部和威望!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谋略有谋略!
这一刻,朱高煦只觉得乾坤在握,那条通往九五至尊的道路,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平坦地展现在他眼前!
什么太子大哥?什么老爷子猜忌?什么闭门思过?
在绝对的实力和算计面前,这些都是土鸡瓦狗!
“老大啊老大,你拿什么跟我斗?就凭你那个肥硕的身子和那群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文官?”朱高煦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得意,“老爷子……哼,你防着我,猜忌我,如今连你最倚重的姚师都倒向我,看你还能如何!”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身披龙袍,坐在那梦寐以求的龙椅之上,接受百官朝拜的景象!
“皇位!哈哈哈!这个皇位,我朱高煦坐定了!”
巨大的兴奋和野心冲刷着他,让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府去,点齐兵马,杀入东宫!但他终究还记得程勇的叮嘱和姚广孝的“怕误会”,强行压下了立刻动手的冲动。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但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不急……不急……”他喃喃自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有程先生和姚师谋划,本王只需耐心等待,静观其变即可。到时候,定要给所有人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已经开始盘算着,等姚广孝的消息传来后,他该如何一步步收拢权力,如何清理朝堂,如何……好好“报答”一下他那位“敬爱”的大哥和父亲。
汉王府的高墙,此刻在他眼中,再也构不成任何束缚。反而成了他蛰伏的堡垒,孕育着即将席卷整个大明的风暴。
东宫,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沉重,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太子朱高炽瘫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胖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焦虑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委屈。他手里捏着一份密报,上面清晰地写着姚广孝那句“怕汉王误会”以及其引发的朝野暗流。他翻来覆去地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少师他……这是为何啊?”朱高炽的声音带着无助的困惑,像是在问旁边的谋士,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老二他……跋扈骄纵,屡屡触怒父皇,如今更是被圈禁府中,明明已失圣心……少师那般智慧通天的人物,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转而支持他?这……这不合情理啊!”
他一生谨慎,自问对姚广孝这位父皇的股肱之臣也一向敬重有加,从未得罪。怎么这泼天的“机缘”就落到了那个整天喊打喊杀、给他找了无数麻烦的二弟头上?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这局面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而比起太子的迷茫,皇太孙朱瞻基则完全是另一种状态。
他早已没了平日里那份故作沉稳或流连温柔乡的闲情逸致。孙若微固然令他心动,但和即将到手的储君之位、乃至未来的皇位相比,女人顿时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若是太孙之位都没了,还谈什么美人?
“父王!现在不是琢磨为什么的时候!”朱瞻基如同困兽般在书房里急速踱步,年轻的脸上满是焦躁和戾气,“那妖僧姚广孝的态度就是最大的风向标!他倒向二叔,不知道有多少骑墙派和潜藏的野心家会闻风而动!我们再不做点什么,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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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从鸡鸣寺碰壁而归了。每一次,都被那小沙弥用一模一样的“少师闭关,恕不见客”给挡了回来,最后一次,甚至得到了那句让他心沉到谷底的“怕汉王误会”!
“我去找他!我亲自去求见他!我就不信他连我这个皇太孙的面子都不给!”朱瞻基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得吓人,“他必须说清楚!到底为什么要支持二叔!他难道忘了谁才是父皇册立的储君吗?!”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似乎立刻就要再去闯一次鸡鸣寺。
“瞻基!不可造次!”朱高炽连忙叫住他,脸上带着担忧,“少师既然闭门谢客,必有他的道理。你强行去闯,若是惹怒了他,反而更糟……”
“更糟?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朱瞻基猛地回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父王!您还没看明白吗?那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过问世事的少师了!他既然说出了‘怕汉王误会’这种话,就是公然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我们现在不去问个明白,不去想办法挽回或者应对,难道真要等二叔在他的谋划下打上门来吗?!”
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书房里乱转,一会儿捶打手掌,一会儿咬牙切齿:“姚广孝……姚广孝……这老狐狸!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还想再导演一次‘靖难’不成?!”
朱瞻基的恐慌和愤怒并非没有道理。姚广孝的智谋和影响力太过恐怖,他的倾向几乎可以左右一大批实力派的态度。原本看似稳固的东宫地位,因为姚广孝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瞬间变得岌岌可危,风雨飘摇。
太子府的谋士们也都面面相觑,无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和有效的对策。面对姚广孝这种级别的对手和如此诡异的局面,一切常规的政治智慧似乎都失了效。
东宫之内,只剩下太子无奈的叹息和太孙焦躁的踱步声。
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这座帝国的储君宫殿。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危险在逼近,却连对手的真正目的和手段都看不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本的优势一点点流失,这种无力感几乎让人发狂。
朱瞻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皇位,并非他父子的囊中之物。暗处有无数双手,随时可能将它夺走。而姚广孝的支持,无疑是其中最有力、也最致命的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