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李宣。
这青衫道人从始至终沉默寡言,气息平平,莫非也是深藏不露之辈?
李宣抬眸,看了玉芈一眼,又望向夜空中那尊顶天立地的神人。
他微微一笑,未起身,只伸指在面前酒盏中轻轻一蘸。
一滴琥珀色的酒液,悬于指尖。
李宣屈指一弹。
酒滴飞向夜空,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晶莹弧线。
起初只是寻常。
但酒滴升至百丈高空时,骤然膨胀。
“唳——!!!”
一声清越长鸣,响彻九天!
酒滴化作一团青云,云气翻涌间,一只庞然巨鸟振翅而出。
此鸟双翼展开,足有四百丈之广,遮天蔽月。其背青如苍穹,腹白若霜雪,眼眸深邃如海。双翅一振,便有风云相随,虚空涟漪阵阵。
“鲲鹏?”
有人失声惊呼。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眼前这巨鸟,虽不及传说中的千里之广,但那背负青云,振翅九天的神韵,分明是鲲鹏真形。
鲲鹏长鸣,扶摇直上,直冲金甲神人而去。
神人似被激怒,仰天长啸,挥动金色巨戟,一戟斩落。
戟光如天河倒悬,携崩山裂地之威。
鲲鹏不闪不避,双翅一振,青云席卷,化作无尽风刃,与戟光碰撞。
两种力量在空中交织湮灭,轮转重生,演化出无穷玄妙景象。
园林中,所有人都摒息凝神,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玄妙对决。
金甲神人威严无尽,每一戟皆引动天地法则,仿佛天神行罚。
鲲鹏逍遥自在,振翅间风云相随,吞吐间虚空生灭,尽显逍遥真意。
二者相斗,竟演化出一幅浩大瑰丽的图卷。
玉芈仰首望天,眼中异彩连连。她看向李宣,见对方依旧淡然静坐,仿佛夜空中的惊世景象与他无关。
“纪兄好手段。”玉芈由衷赞叹,“这一手化酒为鲲鹏,已得逍遥真意。”
李宣淡淡道:“玉兄的神人亦是不凡。”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
仿佛夜空中那场惊世对决,不过是佐酒的游戏。
姚景弘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这两人越发好奇。
谢邀月眸光流转,在李宣身上停留良久,似要看透此人深浅。
其馀世家子弟更是目定口呆,今日所见,让他们心生震撼,深觉人外有人之感。
夜空中,鲲鹏与神人斗至酣处,忽然双双长鸣长啸,化作漫天金青霞光,交织成一幅瑰丽画卷,缓缓消散于夜空。
唯有馀韵悠长,令人回味无穷。
宴席至此,再无一人敢言献技。
玉芈与李宣相视而笑,举杯共饮。
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园林的寂静。
大皇子姚景弘直起身子,举杯向李宣和玉芈示意。
他面上赞叹,目光在玉芈身上微妙地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李宣,举杯道:“今日又得见两位天骄玄妙手段,实乃本王之幸,亦乃我宋国之幸。”
姚景弘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宣:“纪道友那一手化酒为鲲鹏,演化逍遥真意,令本王大开眼界。一滴酒水,演化北冥神兽,此等意象妙法,实已臻化境。”
他顿了顿,眼中流露出诚挚邀请之意:“纪道友道法玄妙,英姿勃发。如今正值我宋国盛会,英才汇聚。不知纪道友可有意在我宋国暂留?本王愿以客卿之位相待,凡有所需,尽管开口。”
此言一出,园林中响起细微的议论声。客卿之位,是英王府给门客修士的最高礼遇。
大皇子便是得封英王。
众世家子弟看向李宣的目光,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更多。
玉芈在一旁摇扇轻笑,并不言语,仿佛姚景弘的招揽与她无关。
李宣缓缓起身,青衫微动。他神色依旧淡然,拱手道:“殿下厚爱,贫道愧不敢当,只是修行之人,所求不过大道,红尘权位,非我所愿。”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转寰的决然。
姚景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恢复如常。他久居高位,度量自然有,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怒。
“既是如此,本王也不强求。”他举杯笑道,“不过纪道友既来洛京,便是贵客。盛会期间,若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这一杯,敬道友逍遥之道。”
“敬殿下。”李宣举杯相和。
宴席至此,已近尾声。
众世家子弟陆续上前告辞。待人群渐散,玉芈才放下酒杯,对李宣笑道:“纪兄,我带你去见见邀月。”
李宣略一沉吟,点头:“也好。”
二人起身,朝园林边缘一处僻静亭阁走去。
谢邀月已等在那里,身边并无族人相伴。
见二人走来,谢邀月起身,目光在李宣身上停留片刻,欠身一礼:“谢邀月,见过纪道友。”
“谢道友。”李宣拱手还礼。
三人落座,亭中石桌上已备好清茶。
玉芈为二人斟茶,笑道:“邀月,这位纪兄可不是寻常人物。”
“要不我帮你说和说和?”
她看着两人捉狭打趣。
谢邀月无奈一笑,她眸光清澈,看向李宣:“方才见道友手段,确非凡俗,敢问道友,可是哪座仙山大派的高足?”
她问得直接,倒显出几分率真性子。
玉芈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宣,显然同样好奇。
李宣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略一沉吟,道:“贫道师门,是世外仙宗。不过如今仙宗已入世,应该是神洲仙道了。”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太华仙宗。”
四字出口,亭中气氛陡然一静。
玉芈手中折扇一顿,眼中闪过讶色。
谢邀月面纱下的眸光也泛起涟漪,轻声重复:“太华仙宗……”
神洲仙道,宗派如林。
但能称“仙宗”者,无不是仙道大派。太华仙宗更是其中翘楚,传承久远,门人弟子多在世外清修,少有涉足红尘。没想到眼前这位青衫道人,竟是太华仙宗弟子。
玉芈很快恢复如常,摇扇笑道:“原来纪兄是太华仙宗高足,难怪有这般手段。”
谢邀月也道:“太华仙宗以道法精微,传承正统闻名,纪道友能入此门,资质机缘皆是不凡。”
李宣淡然道:“不过是机缘巧合,拜入山门罢了,修行之道,终究看个人。”
谢邀月感慨道:“太华仙宗已经隐世几万年了,若不是这几年陆续有门人弟子在南陲各国中设立道院,世人恐怕都要忘了这最古之一的仙道大派了。”
神洲浩土有八尊仙道大派,其中又有三派号称仙道最古最玄。
一是神洲南陲的太华仙宗,二是位处东海的海外三山,三是首阳之山上的紫清观微道。
其馀仙道五派,为神洲之西的冲虚剑派和漱月宫,神洲之北的真武山和禹馀观,以及东海之滨的皓明派。
这些便是稍晚一点建宗立派的仙道大派。
李宣听谢邀月感叹,不由心中一动,他倒是没在宋国看见或听闻师门在此立道院的消息。
于是便向她问及此事。
谢邀月微微苦笑:“倒是有太华的道兄来宋国创建道院,道院本已建好,但三年前,在宋国的道兄们便已突兀离去,无人主持。”
她顿了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些许凝重,“邀月听族中长辈说起过,三年前宋庭之中曾有真君谕令传下……”
说到这里她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李宣沉呤不语,真君谕令?
也只能是宋庭中兴之主,那位昭武真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