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既知此等阴毒之事,为何”李宣看向济源。
济源苦笑:“为何不揭发?不反抗?道长,老朽虽有些修为,但何氏势大,族中更有金丹老祖坐镇。老朽孤身一妖,又如何对抗?”
“况且,老朽能隔绝自身神象下那小鼎,护住千鲤湖周边百姓,已是竭尽全力。若是贸然揭破,引得何氏警觉甚至剿杀,非但自身难保,这湖畔万千依赖老朽庇护的百姓,又将陷入何等境地?”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与沉重:“老朽所能做的,便是守好这一湖之水,一方百姓,暗中研究此鼎奥秘,等待或许有转机的一日。黑罴那憨儿,老朽也只能时时提点,让它莫要同流合污。”
李宣默然。济源的顾虑,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是现实的。它能洁身自好,并尽力庇护一方,已属难得。
“多谢道友坦言相告。”李宣起身,郑重一礼,“此信息至关重要。何氏所谋甚大,其罪滔天。贫道既已卷入此事,当要细细谋划。”
济源也起身还礼,目光复杂地看着李宣:“道友气魄,老朽敬佩。只是何氏底蕴深厚,绝非易与。道友虽法力通玄,还需谨慎行事。若有用得着老朽之处,只要不牵连湖畔无辜百姓,老朽愿尽绵薄之力。”
这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承诺。
李宣颔首:“道友高义,贫道心领。今日叼扰已久,贫道告辞。湖畔百姓,还需道友继续看顾。”
“分内之事。”济源拱手。
李宣不再多言,身形飘然而起,化作清光,朝着玉屏山方向返回。他需要时间,消化今日所得信息,并重新审视与何氏的对抗策略。
济源独立小屿石台,望着李宣远去的方向,良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目光投向西北艮土城,眼中忧虑深深。
湖风依旧,松涛阵阵。千鲤湖的平静之下,一场席卷整个艮土地界的巨大风暴,正在加速蕴酿。而李宣,无疑是这场风暴的内核。
辞别千鲤湖龙君,李宣化作一道清光,穿云破雾,朝玉屏山方向悠然返回。
他心中尚在思量那“小鼎”汲取凡人命元的阴毒之事,以及何氏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图谋。
行至半途,下方已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人烟渐稀,古木参天。
时值午后,天光通过薄云,洒下斑驳光影,山野间唯有风声鸟鸣,显得颇为静谧。
然而,就在飞越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山谷上空时,李宣心中警兆骤生。
紫府二重“聚灵显形”之后,他元灵凝实,灵觉敏锐远超以往,对天地气机,杀意恶念的感知已至纤毫毕微之境。
此刻,他分明感觉到,下方山谷那看似自然的山风流动,云气聚散之中,隐含着几丝极其微妙的,人为引导的滞涩与锋锐之意。
更有两道虽然极力收敛、却依旧如潜伏凶兽般的深沉气息,锁定了自己飞遁的轨迹前方!
“埋伏?”李宣心念电转,身形却并未有丝毫停顿或加速,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速度与轨迹向前飞去,仿佛浑然未觉。
只是那玄色道袍的袖口,微微荡起一丝涟漪。
就在他即将完全飞越山谷最狭窄处的刹那——
下方山林之中,猛地爆发出冲天杀意!
“动手!”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左侧山峰密林内,一道炽烈如熔岩般的赤红刀罡撕裂长空,长逾十丈,带着焚山煮海的恐怖高温,横斩而来,所过之处空气扭曲,下方树木瞬间焦枯。
右侧山涯阴影处,则骤然亮起千百点幽蓝寒星,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根细如牛毛,淬着剧毒的冰棱飞针。
铺天盖地,笼罩了李宣周身所有闪避空间,更兼有冻结血脉,迟滞法力的阴寒之气弥漫。
一左一右,一炽一寒,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精心算计的绝杀之局。
更可怕的是,这两道攻击并非直取李宣本身,而是精准地封死了他前后左右的所有退路,欲逼他入死路绝境。
而上方,看似空无一物的云层之中,此刻骤然显现出一张巨大无比,近乎透明的金色丝网。
网上每一根丝线都闪铄着符文光华,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与切割之力,无声无息地当头罩落。
上,下,左,右,四方皆有重重杀机。
时机、方位、力道,皆妙到巅毫,一场务求一击必中的伏杀。
面对这骤然爆发,封天锁地的绝杀一击。
李宣心念急转,面上却不见半分惊慌。他轻轻叹了口气。
“何氏”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他足尖在空中看似随意地轻轻一点,仿佛踏在无形的阶梯之上。
同时,双臂舒展,宽大的玄色道袍袖口骤然鼓荡,口中清吟:
“风来!”
没有绚烂的光华,没有暴烈的声势。
随着他口中真言,周遭天地间那无形无质的风,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灵性与生命。
山谷中原本呼啸的山风,云层间流动的高空气流,甚至那赤红刀罡与幽蓝冰针带起的灵机激流所有的风气,在这一刻,都成了他借力的支点与推手。
李宣的身影,陡然变得虚幻缥缈起来。
他仿佛化作了风中的一片羽毛,一道流云,顺着那赤红刀罡边缘灼热扭曲的气流轻轻一飘,险之又险地让过了那致命横斩。
身形微侧,宛如清风拂过,又如同游鱼逆着针雨缝隙滑过,万千毒针竟无一沾身。
而那自上而下罩落的金色丝网,看似封死了上方,但其罩落时,同样带动了风流。
而李宣的身影恰在丝网合拢前的最后一瞬,顺着网缘如同风中柳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滑出了网口,出现在丝网之外数丈的空中。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
他便以精妙到极致的风行道法,借助敌人攻击本身带起的风行变化,于方寸之间腾挪转移,举重若轻地化解了这必杀之局。
那份从容,那份潇洒,仿佛不是在应对生死袭杀,而是在闲庭信步,欣赏山间流风。
炽烈刀罡斩空,将对面山涯劈出一道深深的焦黑沟壑。漫天冰针射入下方山林,草木瞬间冻结枯萎,复盖上一层幽蓝冰霜。金色丝网轰然合拢,却只网住了一团残留的清风与几片被气劲卷起的落叶。
李宣悬停于半空,玄袍轻扬,目光平静地看向左右两侧山峰。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哼!好精妙的风行遁术!”
左侧山峰,赤红光芒敛去,现出一道魁悟身影。
来人一身赤红战甲,面如重枣,虬髯戟张,手持一柄门板宽的赤色巨刃,周身散发着狂暴炽烈的火行法力波动,正是何擎苍叔父,何氏族老,何狰。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李宣,眼中虽有惊异,却更多是熊熊杀意。
右侧山涯阴影蠕动,走出一名身着幽蓝长袍,面容阴鸷瘦削的中年男子。
他手指细长苍白,指尖似有幽蓝寒气缭绕,身周温度都下降了几分,正是何狰的同胞兄弟,何猊。
他声音尖细冰冷:“难怪能连斩数神,重伤何魑。短短时日,竟已突破至紫府中期?看来,留你不得。”
两人气息勃发,赫然都是紫府中期的修为,且一火一冰,功法属性截然相反却又隐隐互补,显然擅长合击之术,绝非先前何魑与那些客卿妖神可比。
李宣目光扫过二人,神色依旧淡然:“两个紫府中期?何氏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何猊寒声问道。
李宣微微一叹:“可惜二位修行不易,今日都要葬送在此了。”
何狰怒极反笑,声如洪钟:“好个狂妄道人,你杀我何氏客卿,斩我敕封之神,夺我族中重宝,更屡次辱我何氏颜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识相的,交出那几尊小鼎,或许可留你全尸。”
何猊阴恻恻地补充:“我还没杀过大派弟子呢,今日可得好好尝个鲜。”
李宣闻言,眼中寒光微闪,语气依旧平静:“何氏不仅无道无德,还真是嚣张惯了,净是些坐井观天之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方狼借的山谷,又看向如临大敌的何氏兄弟,轻轻摇头:“下等魔统,不得正法,粗通点合击之术,竟然看作底气,看来真是我想岔了,何氏绝无可能创出那鼎中妙法。”
何狰何猊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一丝疑虑。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狂妄!受死!”何狰怒吼一声,不再废话,赤红巨刃再次扬起,狂暴的火行法力疯狂汇聚,刃身亮起刺目红芒,显然在蕴酿更强一击。
何猊亦同时出手,双手十指连弹,无数道幽蓝冰线激射而出,并非直接攻击李宣,而是在空中交织变幻,瞬间布下一座笼罩方圆数里的冰寒结界。
寒气弥漫,空间凝滞,极大限制风遁之术的施展空间,更有点点冰晶凭空凝结,带着刺骨阴毒,从四面八方悄然射向李宣周身要害。
一者正面强攻,威猛无俦,一者暗中布界,阴损歹毒。兄弟二人配合默契,瞬间再次对李宣发出猛攻。
李宣立于寒风与炽意交织的中心,玄袍猎猎作响。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屈,仿佛虚托着某种无形之物。
“也罢。便让贫道看看,何氏族老,究竟有几分斤两。”
话音落,风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