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波河水深百丈之下,一片流光溢彩的别样天地。
此地并非寻常水府那般昏暗污浊,反而以无数硕大明珠,七彩珊瑚为灯,将方圆数里的水底照得恍若白昼。
正中一座宫殿,完全由剔透水晶与温润白玉筑成,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极尽华美之能事,匾额上书三个古朴篆字——“金蟾水府”。
宫前广场以整块青玉铺就,此刻正有数百鱼虾兵将肃立,皆披银甲执长戟,数组森严。
而在宫殿四周,八根粗如合抱的玄黑铁柱深深插入河底淤泥,柱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此刻正隐隐流转暗蓝光华。
宫殿深处,一方以整块暖玉雕成的宽大宝座上,端坐着一个身着赭黄滚龙袍,头戴珠冠的肥胖身影。
它面庞圆阔,眼如铜铃,嘴角天然下垂,颌下三缕长须,正是自号“金蟾府君”的河神。
其身旁依偎着一位宫装美人,云鬓花颜,身姿婀挪,只是眼眸深处偶尔闪过一抹非人的冰冷光泽,乃是其夫人“贝夫人”。
“夫人,那道人已入水了。”金蟾声音低沉如闷鼓,带着水族特有的湿浊回音。
“按照何氏所传,此人不好易与,连何魑那个老魔头都栽秧了。”
贝夫人轻笑,声音如珠玉相击:
“夫君何必忧虑?你这‘八门锁龙阵’,可是用三百斤阴魄玄铁,八百颗百年蜃珠,又请了何氏阵法大师亲自布置,克制雷火,擅困神魂。便是紫府中期的修士入内,一时三刻也难脱身。届时你我联手,还怕拿不下他?”
金蟾抚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不错。此阵以八根玄铁柱为基,借这段响波河水脉之力,自成循环。一旦发动,阵中水压陡增百倍,更生无尽幻象,消磨灵力,禁锢遁法。那道人雷法再强,在水底也要打个折扣。”
它顿了顿,铜铃眼中凶光毕露:“况且,何家已有密令,若能将这道人斩杀或擒获,何家承诺的那枚龙珠嘿嘿。”
贝夫人眼眸微亮,柔荑轻抚金蟾手臂:“那妾身便预祝夫君,早日化龙腾天了。”
正说话间,殿外一名巡河夜叉急匆匆闯入,单膝跪地:“禀府君!那道人已破外围三十六道暗流禁制,正朝水晶宫而来,速度极快!”
金蟾猛地起身,赭黄袍袖一挥:“来得正好!传令,激活八门锁龙阵!各部按计划埋伏,听本君号令!”
“是!”
李宣破水而下,身周丈许内河水自然排开,形成一片无水空域。他玄袍飘飘,足踏虚空,如履平地,朝着那光芒最盛处行去。
行不过三里,周遭水流骤然变得粘稠沉重,四面八方涌来如山压力。
眼前景象也随之变幻,原本清淅的水晶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幽暗深水,无数扭曲狰狞的水怪幻影从四面八方扑来,凄厉嘶吼直透神魂。
“阵法?”李宣脚步微顿,灵觉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紫府二重“聚灵显形”之后,他的灵觉感知,推演之能远超以往。此刻身处阵中,心神沉静,神念如光,映照外界。
他并未急于破阵,反而负手而立,只是粗略观摩片刻,便明了这阵法运转的奥妙。
“粗劣不堪,阵纹杂乱,不通法理,可笑!”
李宣看了片刻,心中一晒。这阵法强自耗费水脉之力,论精妙之处还不如他蒙道时的阵道课业。
水晶宫中,金蟾通过阵盘观察阵内情形,见李宣被困后竟不慌不忙,反而驻足观阵,不由嗤笑:“故作镇定!待本君催动阵法第二重变化,看你还如何从容!”
它双掌按在阵盘之上,磅礴妖力灌注。阵中压力再增,那些幻化水怪也凝实了三分,利爪獠牙几乎触及李宣衣袍。
李宣以目扫过,确定此阵已无妙处。
他百无聊赖,双手于胸前结成一个道印,口唇轻启,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在这幽暗水底清淅传开:
“咒!”
随着敕令,他周身毛孔之中,骤然迸发出道道柔和却坚韧的金色光芒!
这金光并非炽烈,反而如流水般温润,却又带着一种万水不侵、诸邪辟易的凛然意韵——正是他结合水行真意与金光之术,不断完善的自创道法:坎宫金光咒!
坎宫,水也!上善若水,故能争万物。
金光,其性至坚有不朽,光能破万般邪祟。
金光如水银泻地,向四周蔓延。那如山重压触及金光,竟如冰雪遇阳春,层层消解。
那些狰狞水怪幻影撞上金光,更是发出凄厉尖啸,形体溃散。
金光所及之处,阵法营造的幽暗深水幻境如同褪色的画卷,渐渐显露出真实景象——八根玄黑铁柱分列八方,柱身符文正疯狂闪铄。
李宣目光如电,早已锁定东北方那根铁柱。在金光映照下,这根铁柱的符文流转,比其他七根要慢了几分,且柱底与河床衔接处,隐隐有水泡溢出。正是阵法运转中,因水脉微有淤塞而产生的薄弱节点。
他不再尤豫,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如剑,直指那根铁柱。融入一丝先天祖炁灵性的法力奔腾涌动,指尖一点紫黑雷芒急剧凝聚。
“破!”
敕令出口的刹那,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近乎实质的紫黑色雷霆,自他指尖迸发而出。
这雷霆不象以往那般声势浩大,反而内敛如深渊,散发出令万物战栗的破灭气息。
雷霆无声无息划破水流,所过之处,阵法压力,幻象水怪,粘稠重水,皆如纸糊般被撕裂摧毁!它精准无比地轰在了东北方那根玄铁柱的柱底薄弱处。
“轰隆——!!!”
这一次,巨响惊天动地!整条响波河都为之震颤,河面掀起数丈高浪!
玄铁柱应声炸裂!破碎的铁块夹杂着符文流光四散飞溅。
一根阵基被毁,整个“八门锁龙阵”顿时运转滞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其馀七根铁柱光芒明灭不定,阵法营造的幻象重压如潮水般退去,真实的水晶宫景象重新清淅展现。
“什么?!”水晶宫中,金蟾身下暖玉宝座“咔嚓”裂开数道缝隙。
它死死盯着阵盘上那道悍然破阵、正朝宫殿缓缓走来的玄袍身影,铜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惊怒,“他他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生门?”
贝夫人也是花容失色,但很快镇定下来,眼中寒光闪铄:“夫君勿慌,阵法虽破,却也消耗了他不少法力。你我联手,未必没有胜算!”
李宣踏过破碎的阵基残骸,一步步走向水晶宫。
所过之处,那些埋伏在暗处的水族兵将,被其周身那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坎宫金光一照,便如遭重击,惨叫着倒飞出去,盔甲崩裂,妖气溃散。
宫门轰然洞开。
金蟾与贝夫人并肩立于白玉阶上,身后是残馀的十馀名精锐妖将。
“好个道人!”金蟾强压惊惧,声音如闷雷滚动,“毁我阵法,伤我部众,今日定叫你葬身这响波河底!”
李宣在宫前广场站定,目光扫过二妖,淡然道:“以童男女为血食,聚敛生魂血气,尔等罪行,罄竹难书。今日,贫道便替这河中枉死生灵,讨个公道。”
“公道?”金蟾怒极反笑,“本君受何氏敕封,享一方香火,便是此地方圆百里的公道!你一个外来野道,也配说讨公道?夫人,动手!”
话音未落,它猛地深吸一口气,原本就圆鼓的腹部更是膨胀如球。随即巨口张开——
“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