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也没多留，只是在她转身时，提点了一句：“脚踏实地，日子总能过下去。”
陆知瑶连连点头，再次道谢。
就在她转身走向门口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宋老那张堆满书籍，纸张和茶具的大书案。
靠近边缘处，摊开着几张素描稿，上面是些陶器造型的草图，线条流畅灵动，充满了独特的生命力。
她的脚步停了一下。
那些线条的走势，对空间和形态的把控，还有旁边那熟悉的的注解字迹
她太熟悉了！
曾经，她无数次在陆宴修的书房，在林疏颜的工作室，偷偷研究模仿过这种风格！
草稿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铅笔签名——“小满”。
电光火石间，陆知瑶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小满”的作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眼熟，难怪能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打开市场。
什么低调质朴的新人，根本就是林疏颜换了马甲！
一股混合着嫉妒，愤恨和终于抓住对方把柄的喜悦，瞬间冲上陆知瑶的头顶。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变形的表情，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脚步平稳地走出了宋老的工作室。
一离开宋老的视线范围，她立刻钻进路边一辆等候的车里，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她颤抖着手拿出加密手机，给闻轻歌发去信息：“有重大发现。“小满”就是林疏颜！我有证据，她在宋青山那里准备了新系列设计稿。”
信息几乎是秒回：“做得不错，详细情况，当面说。”
还是那间画廊顶层。
闻轻歌听完陆知瑶带着激动情绪的汇报，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惊讶，只是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若有所思。
“宋青山，是他啊。”她低声自语。
林疏颜找宋老合作或请教，并不意外，宋老有足够的威望和人脉为她掩护。
这也解释了“小满”作品为何能迅速获得一定圈层的认可。
“闻小姐，我们是不是立刻把她这个假身份捅出去？让她身败名裂！”陆知瑶急切地问，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蠢。”闻轻歌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现在捅出去，除了让她换个名字，有什么实质伤害？打草惊蛇罢了。”
她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冷光：“既然知道了‘小满’就是她，又提前拿到了她新系列的设计方向，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是说”陆知瑶似乎明白了什么。
“让她先筹备，让她满怀希望。”
闻轻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然后，在她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用她自己的创意给她致命一击。”
“抄袭，剽窃这些帽子，不是更适合她这位林氏千金，和所谓的陶艺大师吗？”
她看向陆知瑶，眼神带着审视：“你既然能认出她的风格和字迹，那么，把概念草图复刻出来，应该不难吧？”
陆知瑶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燃起火焰。
“我可以试试。”她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抖。
“不是试试，是必须做到。”闻轻歌放下茶杯，语气不容置疑，“其他细节，以及让人发布，我会来自己找人，但你这一步不能出错，记住，要快，要在她正式推出之前。”
“另外，继续盯紧陆宴修，尤其是他和周照野之间有没有异常的互动，林疏颜换身份搞副业，周照野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是，闻小姐！”陆知瑶用力点头，感觉久违的力量和希望重新回到身体里。
闻轻歌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画廊重归寂静。
闻轻歌走到窗边，望着脚下繁华的城市夜景。
林疏颜，你以为换个名字，躲进工作室，就能安然度过危机？
太天真了。
艺术是你的净土？我就把你的净土，变成埋葬你的泥潭。
从你最骄傲的地方摧毁你，才配得上我闻轻歌的手段。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残余的茶汤，眼底一片势在必得的幽暗。
画廊顶层那杯冷茶被搁置的第二天，林疏颜在工作室里度过了又一个漫长的下午。
窑炉刚刚熄火，空气中还残留着泥土炙烤后的特殊气息。
她揉着酸痛的脖颈和手腕，走到工作台旁的小沙发坐下，习惯性地拿起平板，想浏览一下近期陶艺圈的动态和新作品，既是放松，也是学习。
指尖随意滑动，各大平台推送的内容琳琅满目。
忽然，一个标题为“新锐海归艺术家‘云起’首次个展预告的帖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位“云起”最近在一些小众艺术媒体上有些热度，主打“东方极简与自然哲思的结合”。
林疏颜点开帖子。
预览图是一组陶艺作品的静物摄影，灯光打得很有氛围感。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张图上，整个人瞬间僵住。
那是一只荷叶形的茶盏。
造型弧线，甚至那刻意保留的模仿荷叶边缘自然卷曲的细节，和她窑炉里刚刚烧制好，准备作为“小满”下一批主打作品之一的那只，几乎有九成相似。
不，不是相似，是核心创意和形态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有些发抖地快速往下翻。
第二张图，一套日式餐具，线条简洁流畅，强调手作温度和触感也和她为“小满”设计的另一个系列，思路重合度极高。
第三张图是一个花器，巧妙地运用了破损瓷片与新烧陶土的结合。
这是什么情况？
林疏颜猛地坐直身体，呼吸变得急促。
她死死盯着那个名为“弥合”的花器。
这已经不是思路重合了，这根本就是她为“小满”准备的新系列核心作品的翻版，连设计说明都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工艺。
图片上的作品，釉色略显单一呆板，接合处的处理也能看出些许生硬，胎体似乎也不够匀净。
整体感觉，像是拿到了一个绝佳的概念和设计图，但执行者的手艺火候还差了几分，透着一股急就章的粗糙感。
可即便如此，那核心的创意，独特的形态，甚至是作品系列想要表达的内核，都被原封不动地呈现出来，还冠上了另一个艺术家的名字。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林疏颜的后颈，冲散了她工作后的所有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