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关上。
病床上,许晴的睫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细微得如同蝴蝶振翅,瞬间又归于平静。
窗外的阳光安静地移动,仪器滴答作响。
城西,一家非常私密的会员制画廊顶层。
闻轻歌坐在临窗的沙发上,面前的英式骨瓷杯里,红茶氤氲着热气。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套装,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指尖一枚素圈戒指泛着冷光,正随意地翻看着最新一期的艺术品拍卖年鉴。
门被轻声推开。
一个穿着宽大黑色卫衣,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身影闪了进来。
她帽檐压得很低,整个人透着一股瑟缩与警惕。
是陆知瑶。
她摘下口罩,露出的脸比上次公开露面时瘦削了许多,眼下一片青黑,眼神里没了往日那种精心修饰的柔弱,只剩下疲惫。
“闻小姐,你找我?”陆知瑶声音干涩,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没有坐下。
闻轻歌这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像评估一件略有瑕疵的货品,“坐。”
陆知瑶迟疑地挪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只坐了半个边。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闻轻歌语气平淡,却直击陆知瑶内心,“像只惊弓之鸟,陆宴修就让你落魄成这样?”
陆知瑶眼圈瞬间红了,嘴唇哆嗦着:“他现在根本不见我,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林疏颜那个贱人害得我身败名裂,哥,他肯定也觉得我丢人”
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
“把眼泪收回去。”
闻轻歌的声音陡然冷了一度,让陆知瑶的抽泣生生噎住,“我这里不需要哭哭啼啼的废物。”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才继续道:“陆宴修若真对你彻底无情,会还管你住处,任由你在外挂着陆家的名?他现在只是厌烦,是避风头,也可能是对林疏颜那边存着点心思。”
闻轻歌放下杯子,目光锐利地看向陆知瑶:“但这正是你的机会,他对你还有责任,对你和林疏颜之间也未必没有比较。”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他面前哭诉委屈,那只会让他更烦。”
“那我该怎么办?”陆知瑶茫然地问,被闻轻歌的气势压得忘了自怜。
“回去,安静地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但别去打扰他。”
闻轻歌指尖点了点桌面,“留心他最近见了什么人,处理了什么事,尤其是有没有私下接触周照野,或者小心留意林疏颜那边的动静。”
“他毕竟还是陆家的人,有些信息,你只要留心,总能察觉到。”
陆知瑶怔住:“你是让我监视宴修哥哥?”
“是让你学着动动脑子,抓住你手里仅剩的筹码。”
闻轻歌语气带着一丝讥诮,“爱情?那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能靠得住的,是价值,是信息,是你能否成为别人需要的一环。”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陆知瑶,“陆知瑶,你落到今天,除了林疏颜,难道你自己就没问题?把全副心思系在一个男人身上,眼界窄得可怜。”
“女人想往上走,情爱可以是点缀,但不能是全部,你得看清,谁是你的踏板,哪里是你的路。”
她转过身,光影勾勒出她冷静到近乎无情的侧脸:“陆宴修现在还是你的踏板,尽管不怎么稳当了,抓住它,弄清楚他和陆家现在真正的立场和动向。”
“这就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有价值的事。做好了,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做不好,你就真成了一颗没人要的弃子。”
陆知瑶呆坐着,脸上血色褪尽,又被闻轻歌的话激得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
监视宴修哥哥?利用他?这念头让她本能地抗拒,可闻轻歌那句“弃子”又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想起自己如今众叛亲离,声名狼藉的处境,想起林疏颜如今越发耀眼的样子,想起陆宴修日益冷淡的眼神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她抬起头,看向逆光而立的闻轻歌,眼神愈发坚定。
“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闻轻歌勾了一下唇角,语气恢复平淡:“明白就好。以后有情况,按我说的方式联系,记住,管好你的嘴巴和眼泪。”
陆知瑶默默点头,重新戴好口罩帽子,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画廊。
闻轻歌重新坐回沙发,端起微凉的红茶。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
又多了一颗棋子,虽然不怎么高明,但用得好,也能搅乱一池水。
几天后,宋青山老师的工作室。
陆知瑶摘下了那些遮掩的帽子和口罩,素面朝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亚麻长裙,手里提着一盒手作的手工茶点。
她局促地站在宋老面前,眼眶微红,深深地鞠了一躬。
“宋老师,我是来道歉的。”
她声音哽咽,姿态放得极低,“之前是我鬼迷心窍,走了歪路,坏了陶艺圈的规矩,也辜负了您的教导。”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不敢求您原谅,就是就是想亲口跟您说声对不起。”
宋老坐在他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盘着一串光润的菩提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也算有几分灵性,如今却憔悴狼狈的姑娘,叹了口气。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宋老的声音平和,“陶艺这条路,手艺重要,心性更重要。心歪了,手再巧,也烧不出正器。你能想明白这点,还不算太晚。”
陆知瑶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次倒有几分真情实感,“谢谢宋老师,我不敢奢望再回这个圈子,就是心里憋得难受,想找个人说说,除了您,我也不知道还能跟谁”
宋老摆摆手,示意她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喝口茶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以后的路,想清楚再走。”
陆知瑶顺从地坐下,捧着茶杯,小心地陪着宋老聊了几句闲话,多是回忆以前学艺时的琐事,语气怀念又懊悔。
宋老偶尔应和几句,气氛倒也还算平和。
约莫半小时后,陆知瑶识趣地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