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颜最后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通风口，周照野还没出来。
就在她心跳骤停的刹那，一个身影利落地跃出，正是他。
他脸色苍白，左臂衣袖已被血浸透一片，但眼神依旧锐利。
“走！”
车辆在夜色中疾驰，甩掉了后面的追踪。
医院急救室的红灯亮了很久。
林疏颜和周照野并肩站在走廊上，沉默无言。
他手臂的伤口已经过紧急处理，打了绷带，脸色依旧不好看。
医生终于出来，面色凝重：“病人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脑部因长时间缺氧和可能遭受的撞击，损伤严重。”
“她目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也就是植物状态。什么时候能醒来，或者说能不能醒来，很难说。”
植物人。
林疏颜晃了一下，被周照野用没受伤的手稳稳扶住。
她感到他的手心很凉，和她一样。
许晴救出来了，可秘密依旧锁在她的脑海里。
而这场惊险的营救，周照野几乎舍了一条手臂。
“医生，”周照野的声音比往常沙哑，“用最好的药和方案，不惜代价。”
医生点头离开。
走廊重归寂静。
林疏颜转头看向周照野，他正望着急救室的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那份不惜代价的决断，做不得假。
林疏颜看着他手臂上刺眼的绷带，心里一阵难受。
她移开目光，落在急救室紧闭的门上，声音有些干涩：“你的伤先去让医生仔细处理一下吧。”
周照野没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没听见。
走廊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
“周照野，”林疏颜提高了一点声音，“去处理伤口，许晴已经这样了，你不能再有事。”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点伤，死不了。”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
林疏颜皱紧眉头，正要再说，却见他突然向她走近一步。
距离瞬间拉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看着我，林疏颜。”他命令道，不容抗拒。
林疏颜下意识地抬眼，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他抬起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刚才在里面，我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这会不会是另一个圈套？我救许晴，是不是为了灭口，或者为了别的东西？”
林疏颜呼吸一窒，被他眼中的锐利和直白刺得心头一慌。
她确实闪过这样的念头，在最危险的关头。
她没说话，眼神却泄露了瞬间的慌乱。
周照野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似乎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自嘲。
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面前又带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我告诉你，”他声音压得更低，像砂石摩擦，“我挨那一下的时候，只庆幸砸中的是我，不是你扑过去的方向，我看到那根棍子挥向你后脑的时候”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瞬间收紧的指关节和眼中迸发的后怕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疏颜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口却像被什么更尖锐的东西刺中。
就在这时，她瞳孔骤然紧缩。
只见他左臂雪白的绷带上，正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而且范围在不断扩大。
血甚至顺着绷带边缘，滴落在他深色的裤脚上。
“你的伤口裂开了！”她失声道，想挣开他的手去找医生。
周照野却纹丝不动，甚至用受伤的左臂更用力地拦了她一下。
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更加惨白，但他只是闷哼一声，依旧牢牢地看着她，目光执拗得可怕。
血滴得更急了，在地板上绽开触目惊心的红点。
“周照野！你疯了吗？！”林疏颜真的急了。
“对，我疯了。”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苍白而破碎，“我从没为任何人、任何事，把自己弄成这样过，也没让任何人有机会把棍子挥到我眼皮底下的人头上。”
他逼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灼热的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林疏颜，现在，你看着我流血，看着我这条胳膊可能废掉”
“你还觉得，我做这一切，是为了算计？是为了周家那些可能八竿子打不着的‘历史关联’？还是为了控制你？”
最后一个问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震得林疏颜耳膜嗡嗡作响。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在他眼里看到了痛楚。
血流得更多了，顺着他垂落的手臂蜿蜒而下，滴答，滴答，敲在寂静的走廊地面，也敲在林疏颜骤然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冲上眼眶，模糊了眼前这张脸。
“我”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破碎不堪。
周照野似乎耗尽了力气，抓住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却依旧死死盯着她，等待着那个答案，仿佛那是比止血更重要千万倍的东西。
林疏颜猛地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护士站方向拽，“先处理伤口！周照野，你听我的，先处理伤口！”
这一次，他任由她踉跄地拖着自己往前走，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泪流满面的侧脸。
医生处理伤口时，周照野额上冷汗密布，却一声未吭。
林疏颜站在一旁，背脊挺得笔直，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泛红的眼角，泄露了并不平静的内心。
伤口比预想的深，重新清创缝合，医生严肃叮嘱必须静养，防止感染和二次损伤。
林疏颜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等一切处理妥当，周照野被送入病房休息，她才像是终于卸下强撑的力气，慢慢走到他床边。
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周照野脸色依旧苍白，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少了平日清醒时的锐利与深沉，此刻的他，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