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内部会议上，某位年长的董事忍不住劝道：“疏颜，要不调查的事，先缓一缓？现在明显有人狗急跳墙，太危险了，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缓一缓？”
林疏颜抬起头，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众人，“缓到什么时候？缓到所有的证人都‘意外’消失？缓到所有可能的证据都化为灰烬？还是缓到我们自己都相信，那只是一场无法追究的‘意外’？”
她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诸位，从我们决定正视历史错误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
退缩，只会让躲在暗处的人更猖狂，让那些等待了二十年公道的家庭更绝望，也让林氏永远背负着‘可能做过恶却不敢承认’的污名。”
“这场仗，我们必须打下去，而且要打赢。”
她看向玻璃窗外阴霾的天空，“他们越想烧掉证据，越想堵住人的嘴，就说明我们越接近真正的核心。火能烧掉纸张，但烧不掉记忆，更烧不掉人心里的秤。”
会议结束时，天色已晚。
董事们神色各异地鱼贯而出，会议室里残留着淡淡的烟味。
林疏颜没有立刻离开，独自站在窗前。
疲惫无声无息地席卷四肢。
不仅是身体的累，更是心神的耗损。
与明枪暗箭周旋，与内部杂音抗衡，还要在一片狼藉中执拗地挖掘被时光和恶意层层掩埋的真相。
门被轻轻叩响，不待她回应，便从外面推开。
周照野走到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背影上。
片刻，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从后面披在了她肩上。
带着他体温和清冽气息的外套落下，重量很轻，却很暖。
林疏颜眼睫微微一颤。
“站了多久？”他问。
“没多久。”她低声答，终于转过身。
抬眼看他时，脸上挂上笑容，“你怎么上来了？”
周照野点点头，伸手碰了碰她的眼下，那里有淡淡的淤青。
“累了。”他陈述，不是疑问。
伪装出的轻松有些维持不住，她垂下眼“嗯”了一声。
下一秒，周照野的手掌落在她肩上，他修长的手指按上了她紧绷的肩颈。
他的手法并不专业，胜在力道控制得很好，能精准地找到那些僵硬的结节，缓缓揉按。
酸胀感伴随着轻微的刺痛传来，林疏颜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身体下意识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按住。
“别动。”他的声音就在她耳后，气息拂过她鬓边的碎发，“放松。”
林疏颜僵了一下，终究还是慢慢松懈下来，闭上了眼睛。
温暖干燥的掌心，恰到好处的力度，一点点驱散着肌肉里凝结的疲惫。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和他手指偶尔碰到衣料发出的细微摩挲声。
林疏颜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过了许久，久到林疏颜几乎要睡过去了，周照野才停了手，转而用掌心轻轻覆住她的后颈，那里温热一片。
“仓库那边的灰烬清理和痕检，技术组的人已经介入，看能不能提取到残留的信息。刘工那边，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已经就位，我让人二十四小时守着。”
他考虑地非常周全，“另外，我们找到了当年化工厂会计科的一个老出纳，女儿在国外，保护起来了，明天应该能接触到。”
林疏颜睁开眼，眼底的混沌褪去，重新凝聚起清亮的光。
她抬起手，覆在了他仍停留在她颈后的手背上。
她的手微凉，他的温热。
“谢谢。”她说。不止谢他此刻的按摩，更谢他始终如一的支撑。
周照野反手将她的手握进掌心，包裹住。
他转到她面前，低头看她。
走廊的光从门缝透进一些，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和他眼中清晰映出的她的模样。
“林疏颜，”他叫她的全名，语气郑重，“这条路是你选的，最难走的一条，但我选的，是走在你身边。”
他微微俯身，与她平视，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瞳孔里细密的纹路。
“所以，累可以，但不能停，怕也可以，但我会在。”
心脏涌过一股子暖流，林疏颜望进他眼底，赤诚一片。
她忽然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轻轻埋进他胸膛。
周照野身体僵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地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下颌轻抵着她的发顶，掌心在她背后缓缓摩挲。
“周照野。”她闷在他怀里，声音有些模糊。
“嗯？”
“饿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震动传来一阵共鸣，“想吃什么？”
“你煮的面。”
之前太晚了，没有厨师，周照野就亲自给林疏颜下了一碗面，还怪好吃的，林疏颜现在就想吃这一口。
“好。”他答应得干脆，松开她，改为牵住她的手，“回家。”
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那碗面带来的暖意和慰藉，是林疏颜最后的平静。
那些证据被烧了之后，林疏颜和周照野的寻证之路异常艰难。
林疏颜接连几天都睡不好觉，整个人都状态很差。
唐琪也察觉到林疏颜的不对劲，强行拖着她去泡温泉。
温泉池水汽氤氲，带着硫磺特有的气息，包裹着疲惫的四肢百骸。
林疏颜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直到水面没至下颌，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连日的紧绷似乎在这蒸腾的热气里稍稍化开了一些。
唐琪在她旁边，哗啦一声冒出头，抹了把脸，凑近打量她：“啧啧，瞧瞧这黑眼圈，快赶上国宝了，周照野怎么照顾你的？”
林疏颜闭着眼，嘴角勉强扯了扯：“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睡不着。” 声音透过水汽，显得闷闷的。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唐琪翻了个白眼，撩起水轻轻泼她，“脑子里那根弦绷得比琴弦还紧，自己跟自己较劲。”
“仓库烧了就烧了，人没事比什么都强，当年那厂子里成百上千号人呢，我就不信，个个都铁板一块，个个都把那点秘密带进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