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那声微弱的呻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片过于寂静的绿洲中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我和老烟枪瞬间将目光从绿肤少女消失的方向收回,聚焦到担架上。
他的手指蜷缩着,眼皮下的眼球再次开始快速转动,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正从漫长的沉睡深渊中艰难上浮。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痛苦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迷茫,仿佛迷失在无数破碎的梦境回廊之中。
“他要醒了?”老烟枪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警惕。小王之前的几次“苏醒”都伴随着巨大的麻烦。
我点了点头,注意力却更多集中在左腕的焦黑印记上。自从那绿肤少女画出那个藤蔓环绕滴露之眼的符号后,印记传来的就不再是简单的警示悸动,而是一种持续的、冰冷的“解析”感。仿佛这印记本身就是一个古老的解码器,正在被动地读取着这片绿洲深处散发出的、某种隐晦的规则信息。
“……生命……囚笼……”
“……慈父的……花园……”
“……果实……甜美……代价……永恒……”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附骨之蛆,在我脑海中盘旋。结合眼前这完美到诡异、生机勃勃却死寂无声的环境,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逐渐成型。
这片绿洲,根本不是什么避难所!它是一个……饲养场!一个由某个被称为“慈父”的存在,精心培育的、收割某种“果实”的……生命囚笼!
那些散发着荧光的植物,那条清澈的溪流,这充满生命能量的空气……一切都是诱饵!是为了滋养“果实”而布置的完美环境!
那绿肤少女,恐怕就是“果实”之一?或者是……负责照料花园的“园丁”?
“呃……啊……”
就在这时,小王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疯狂或诡异的平静,而是充满了属于他自己的、初醒时的茫然与虚弱。他眨了眨眼,视线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我和老烟枪身上。
“老……老烟枪?陈……哥?”他的声音沙哑、微弱,却清晰可辨,带着久违的、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我们……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而失败了。
老烟枪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他蹲下身,按住小王的肩膀:“别动!你他妈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浑身……没力气……头很沉……”小王虚弱地喘息着,“好像……做了好多……好长的梦……乱七八糟的……”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被守墓人控制、被“回声”侵蚀以及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烟枪连声说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松了口气,小王意识的回归,意味着“阴影”的污染和守墓人的影响可能真的被彻底清除了。但眼下,我们仍身处险境。
“小王,你仔细感受一下,这地方……有没有让你觉得不舒服?或者……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试探着问道,希望能从他刚刚苏醒、或许更敏感的意识中得到一些线索。
小王闻言,闭上眼,眉头微蹙,仔细感受着。几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渴望?
“这里……空气很好……让人很舒服……”他喃喃道,“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很深的地方……叫我?”
叫他?!
我和老烟枪对视一眼,心猛地一沉!小王体内难道还有残留的“吸引力”?是对这片“花园”的“肥料”的天然亲和?!
“你能感觉到……叫你的是什么吗?在哪里?”我急忙追问。
小王再次闭眼感受,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森林的深处,正是之前那绿肤少女指引的方向。“那边……很温暖……很吸引人……想去……”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懵懂的、被诱惑的意味!
绝不能让他去!
“听着,小王!”老烟枪脸色严肃,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那地方很危险!是陷阱!你感觉到的吸引,是骗局!明白吗?!”
小王被老烟枪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茫然地点了点头,但眼中那丝渴望并未完全褪去。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我们准备将小王扶上车,立刻撤离这片诡异绿洲时——
沙沙……沙沙沙……
周围森林中,那如同少女叹息般的窸窣声再次响起!而且,这一次,不再是一处,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仿佛整片森林都活了过来!
我们猛地站起身,背靠巡逻车,警惕地环顾四周。
只见在那些散发着荧光的树木和藤蔓之后,一个接一个的绿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不止一个!是几十个,上百个!
他们都有着类似之前那个少女的绿色皮肤和琥珀色眼眸,穿着藤蔓与花瓣编织的衣物,容貌精致却面无表情。他们的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静静地站在那里,将我们连同巡逻车,包围在了中间!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但那种无声的、带着某种冰冷秩序感的压迫,比任何刀剑都令人心悸!
“妈的……被包饺子了!”老烟枪啐了一口,将撬棍横在胸前,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这群沉默的“园丁”。
这些绿肤生物没有攻击,也没有再做出邀请的手势。他们只是静静地围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是在等待“慈父”的指令?还是在等待我们被这片土地的“诱惑”彻底侵蚀?
我左腕的焦黑印记,在这群“园丁”出现的瞬间,那“解析”感陡然变得强烈!一股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绝望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洪流,冲入我的脑海:
“……花园……需养分……”
“……慈父……播撒生命……收割灵魂……”
“……永恒……归于寂静……”
“……尔等……皆为……良种……”
果然!这绿洲就是一个巨大的、以生命和灵魂为食的陷阱!我们,连同小王,在这些“园丁”和那个未知的“慈父”眼中,不过是优质的“肥料”!
怎么办?硬冲出去?面对这数量不明、能力未知的“园丁”,以及这片本身就可能充满诡异的森林,成功率微乎其微!
就在这进退维谷、空气凝固得几乎要炸开的时刻——
森林深处,那之前绿肤少女消失的方向,传来了一阵……缓慢、沉重,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脚步声。
嗒……嗒……嗒……
不同于“园丁”们悄无声息的出现,这脚步声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如同山岳般的威严与存在感。
所有的“园丁”在听到这脚步声的瞬间,齐刷刷地、极其恭敬地向着那个方向,微微俯下了身子。
一个更加高大、身形笼罩在由更加粗壮古老藤蔓编织而成的墨绿色长袍中的身影,缓缓从林间阴影中踱步而出。
他(或者说“它”)的脸上覆盖着一个如同古老木质面具般的结构,面具上雕刻着的,正是那个藤蔓环绕滴露之眼的符号!面具的眼孔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蕴含着整片森林生命与死亡的黑暗。
他停在包围圈外,那木质面具“看向”我们,最终,目光落在了我左手腕的焦黑印记上。
一个温和、苍老,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渗透灵魂的、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直接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
“欢迎来到……我的花园……”
“迷途的时序眷顾者……”
“你的身上……带着‘终结’的印记……也带着……‘新生’的契机……”
“留下吧……与这些孩子一起……沐浴慈父的恩泽……”
“在这里……时间失去意义……痛苦得以安眠……你们将获得……永恒的……宁静……”
慈父!
他亲自出现了!
而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更是让我如坠冰窟!他认识时序之主的印记!他甚至可能知道因果之链崩断的事情!他所谓的“永恒的宁静”,分明就是……被同化、被收割的死亡!
“放你娘的狗屁!”老烟枪怒吼一声,打破了那蛊惑性的低语,“要打便打!想留下老子,看你有没有那副好牙口!”
慈父那木质面具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笑。他没有理会老烟枪的挑衅,而是缓缓抬起了那只覆盖着墨绿藤蔓的手。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所有的“园丁”,眼中瞬间亮起了危险的、如同萤火虫聚集般的绿色光芒!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我们脚下的草地下,似乎有无数根须正在苏醒、蠕动!
战斗,一触即发!
而小王,在慈父出现后,眼中的迷茫更甚,他看着慈父,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园丁”,身体微微颤抖,那被“吸引”的感觉与此刻的恐惧在他体内激烈冲突。
我们必须在他被彻底蛊惑之前,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