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蔡荃终究没有令他失望。
带着一叠叠汇集而来的卷宗来到了衙门。
朱厚聪坐在明堂之上逐一审阅。
目之所及,皆是触目惊心。
其中所载全部都是荆州本地士族的累累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而在这之其中,又以薛家最猖獗恶毒。
例如薛齐熊,他除了迫害赵老汉一家之外,上个月竟然还强夺了另一户人家的孙女。
凌辱逼迫,导致那可怜女孩投井自尽。
至于平日霸占田产、殴伤人命之事,更是不可胜数。
稍有不顺之人,便令人打断腿脚。
甚至有的百姓仅仅因为没有及时让路,薛家人便指使恶奴纵马践踏。
硬生生踩断路人的脊椎,致人瘫痪。
朱厚聪看完之后,攥着卷宗的拳头也不由得渐渐收紧。
这哪里是书香传世的大族子弟。
分明是一群畜生。
将最后一条看完,朱厚聪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目光落在堂下站着的蔡荃身上。
带着一丝审视的问道。
“这些案卷之中,为何独独不见薛家长子薛齐家的罪证?”
薛齐家也是薛浩的儿子。
而且还是长子。
蔡荃连忙回道。
“回皇上,薛齐家此人,确与薛家其馀人等迥异。”
“他不仅从未参与家族那些欺压良善之事,反倒是个难得的有为之才。”
“当年西征大军粮草调度、近年几处水利工程的督造落实,他都曾为臣分忧出力,行为举措颇有章法。”
朱厚聪听着,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
脸上浮现些许沉吟之色。
莫非,真的是歹竹出好笋了?
下一秒,他又摇了摇头。
眼里的那一点尤疑也立马转为狠辣。
或许薛齐家手上确实未曾沾血。
可作为荆州官吏、更是蔡荆倚重的幕僚,对家族多年恶行默许旁观,这本身就是一种纵容。
所谓不斥其恶,便是顺其恶。
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没有旗帜鲜明的反对,就是赞同。
薛家能在地方横行至此,恐怕也正是因为有类似薛齐家这种人都存在。
他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的。
都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其中一块保护伞。
想到这里,朱厚聪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卷宗,朝陈纯吩咐道。
“陈纯,你来看看,这卷宗里面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旁边的陈纯先是一愣,随后忙不迭地躬身接过卷宗。
手指刚一触到纸页,他就突然明白了。
皇上哪里是真让他看卷宗缺了什么,这分明是在点他。
薛齐家的罪证,压根没在里头。
他连忙说道。
“主子爷圣明,是奴婢疏忽了。”
“奴婢这就下去查,看看有没有疏漏之处。”
不多时,薛家、刘家、沙市女人街麻辣烫派等一众相关人犯,皆被押至荆州衙门大堂。
堂下黑压压跪了一片。
人人面如死灰。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连荆州都督都不敢管,所以真把自己当成了荆州的天。
可如今真正的天威降临,他们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蝼蚁。
此时,蔡荃忽然看见薛齐家也被推搡入内,不由得眉头紧锁。
薛齐家望见蔡荃,仿佛看到了救星。
他高声疾呼道。
“大都督,大都督救我。”
“您最清楚我的为人,我从未欺压过百姓啊!”
蔡荃见状,立即转向朱厚聪。
拱手恳切的说道。
“皇上,薛齐家平素品行端正、勤于实务,实乃难得之才。”
“还请皇上明鉴!”
这时,亲自押着薛齐家进殿的陈纯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插话道。
“品行端正?”
“不见得吧!”
他对着朱厚聪禀报道。
“主子爷,此人丧德败行,竟罔顾人伦,与其家人通奸!”
薛齐家闻言大脑一片空白。
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随后他连连摇头,嘶声高喊道。
“没有!”
“皇上,微臣没有啊!”
陈纯转向薛齐家,一本正经的说道。
“还敢说没有?”
“你敢说你没有背着你父亲,和你父亲的儿媳妇有染?”
此话一出,蔡荃顿时张大了嘴巴。
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演都不带演一下了是吧!
“我…我什么时候跟我父亲的儿媳妇有…等等…”
“不对啊!”
薛齐家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他连忙说道。
“那不就是我媳妇嘛!”
陈纯见状,义正辞严的厉声质问道。
“难道是你的媳妇,你就能跟她有染吗?”
“你如此做派成何体统?”
“到底有没有将皇上放在眼里?”
薛齐家被陈纯这顶的大帽子扣得晕头转向。
脑子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是!
这跟皇上有个毛的关系啊!
我跟我媳妇的事,能叫有染吗?
这时,朱厚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顺着陈纯的话,亲自发问。
“陈纯说的对,你是何时跟你媳妇有染的?”
薛齐家见皇帝都亲自开口,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紧接着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俺…俺俩是新婚之夜…”
还没说完,一旁的陈纯立刻高声禀道。
“主子爷明鉴!”
“他自己已然招认,是在新婚之夜与其妻私通!”
“奴婢恳请依大明律严加惩处。”
朱厚聪闻言也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一脸严肃的说道。
“有罪无罪,自当按大明律来论处。”
“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此事便由你去办吧!”
陈纯连忙正气凛然的撩袍接旨。
“奴婢遵旨。”
接着陈纯一桩桩、一条条核毕罪状,便将堂下诸人尽数押下。
随即以僭越礼制、私蓄甲兵、鱼肉乡里、戕害百姓等十数项大罪。
将薛、刘等数家势力满门问斩。
陈纯的宣判声在刑场上空回荡,每念完一条罪状,便有一排人头落地。
薛家七十三口,刘家三十一口,外加依附两家的豪奴、爪牙、地方恶吏,总计三百馀人。
在荆州城的校场上,尽数化为无头鬼。
行刑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把刽子手的鬼头刀砍得卷了刃。
朱厚聪并未过问细处。
陈纯办事利落周全,他是最清楚的。
这些肃清扫尾之务,交给他去处置,最是妥当。
此刻他立于荆州城的北门城楼上,眺望着被风雪笼罩的城池。
整个荆州城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玄色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雪花落在他肩头,很快就积起了薄薄一层。
而蔡荃垂首立在他身后三步处。
整个人低着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