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听闻荆州城内有狂徒当街杀人,怒气横生,这才快马加鞭赶来。
准备严惩这些贼人。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府衙前的情景时,怒容骤然僵在了脸上。
马车旁那袭青色道袍怎么如此眼熟。
手持长剑的小白脸怎么和御马监掌印太监陈纯如此相像。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更前面那人的背影上。
这个背影…
嘶!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负手而立的朱厚聪缓缓转过身,似笑非笑的望向他。
蔡荃见状浑身猛的一震。
大脑之中一片空白。
他来不及思考皇帝为何会出现在荆州,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
直接对着朱厚聪行礼。
“臣蔡荃,叩见皇上,皇上圣躬安。”
这句话直接在府衙前炸开,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刘全满脸呆滞地扭头,望向恭恭敬敬的蔡荃。
又缓缓扭头,望向负手而立的朱厚聪。
薛浩更是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围观的百姓、兵士、衙役,全都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像一尊尊石化的雕像。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皇帝。
但是蔡荃不一样。
自攻取大溪、将荆州与益州连成一片后。
蔡荃这个荆州都督的权柄就极重。
他实际上总揽荆、益二州的军政大权。
从兵马调度、赋税征收,到民生治理、水利兴建,皆在其掌控之下。
朱厚聪这么安排的目的,就是让他的政令能够通行无阻。
目的是开凿荆益运河,贯通两州水系。
这么一来,舟车往来、粮货转运就会大为便利。
两地百姓的交流也会更加频繁。
这样,才能更好的将两地融为一体。
所以蔡荃坐拥两州之地,手握重兵,绝对称得上是西南柱石。
也因为如此,蔡荃每年都会回京述职。
自然是见过朱厚聪新面貌的。
也就是朱厚聪从来不穿龙袍和帽子,不然高低喊一句。
帝皇铠甲,合体!
只见他神色平静的说道。
“朕安。”
蔡荃这才直起身子,可随即又是一怔,忍不住脱口问道。
“皇上,您怎么会在这里?”
“荆州朕不能来吗?”
“臣不敢,臣绝非此意。”
蔡荃连忙躬身说道。
这时,碧凰已搬了一张圆凳,轻放在朱厚聪身后。
朱厚聪一撩衣摆,从容坐下。
而陈纯也搬来一凳,置于蔡荃脚边。
“坐。”
朱厚聪抬了抬手。
蔡荃此刻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只得依言在朱厚聪对面坐下。
这时,只见陈纯手起刀落。
一刀便将那黑袍老者的脑袋斩了下来。
脑袋滴溜溜正好滚到蔡荃脚下。
让蔡荃心里不由得一沉。
朱厚聪见状,竟然微微一笑。
他语气悠然地说道。
“看,刀一挥,就有人死。”
“有人死,就有人哭。”
“人一哭,就要说心里话。”
说着朱厚聪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蔡荃,笑容不变的示意他。
“说吧,你至少有三句要说。”
蔡荃不是傻子。
他瞬间就明白了,皇上这是对他不满。
至于为何不满,不用说,一定和薛家这几个畜生有关。
蔡荃对薛家的恶行,可谓了如指掌。
但是为了打通荆、益二州的水利要道,联通东西两地的朝廷大计,他不得不暂时隐忍。
因此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岂止是薛家,整个荆州地界的几大豪族,彼此勾结,早已结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利益网。
蔡荃原本的打算,是等河道竣工、大局稳定之后,再腾出手来,对这些毒瘤逐一清算。
给他们来个秋后算账。
然而正是这样暂时的放任,却让这些豪族愈发的肆无忌惮。
竟然无法无天到都敢对皇上喊打喊杀。
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现在心里自然是雪亮的。
今天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轻则乌纱不保,重则性命堪忧。
不过皇上既然说“至少有三句话要说”,就说明他有三次机会猜皇帝的心思。
那便意味着,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连忙躬身说道。
“薛家为非作歹,都是臣失察之过。”
“不是这句。”
朱厚聪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淡淡的说了四个字。
蔡荃闻言心头一紧,又硬着头皮道。
“臣是为了两州水利大业,才不得已隐忍纵容。”
“也不是这句。”
朱厚聪依旧摇头。
蔡荃沉默片刻,终于抬起眼帘说道。
“臣已暗中搜集了以薛家为首的几大豪族,历年来的诸多罪证。”
朱厚聪闻言,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罪证?”
“好,朕等你呈上来。”
说罢,朱厚聪径直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府衙内走去。
只丢下口谕飘在众人耳边。
“陈纯,由你暂代荆州军务。”
“即刻查封薛、刘两家,缉拿全族。”
“捣毁沙市那个什么鬼麻辣汤派,严打所有有关涉黑涉恶组织。”
“所有人等,一律押至府衙候审。”
“奴婢遵命。”
陈纯连忙说道。
眼见皇帝一句话就把自己军权给撸了,蔡荃也没有半分怨言。
自己的危机都还没挺过去呢!
还想着军权?
想屁吃。
幸好他最后猜到了皇帝的想法,也幸好自己确实一直在收集各大豪族的罪证。
没错!
朱厚聪想看的就是蔡荃有没有对付这些世家大族的打算。
他不想听蔡荃认错。
也不想听其辩解。
这些都是屁话。
他想知道,蔡荃对于世家大族随意欺负百姓,成为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这种情况,是什么态度。
如果他无动于衷,认为理所当然。
觉得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甚至觉得这些人就是大明朝的根基。
那就不好意思了。
该杀!
事实上,朝廷各部之中,这样认为的人不在少数。
但蔡荃不可以。
因为在朱厚聪心里,蔡荃是御史中丞的不二人选。
而御史台就是配合张太岳管理六科的。
倘若蔡荃的思想和自己不在一条战线,那么纵使变法一时推行,长远亦必酿成大患。
而且蔡荃此人,因为当初谏言一事,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声望绝对能排到前三。
直接为他博得了生前身后名。
可以说他就是清流本流。
一旦他的思想滑坡,那就不好搞了。
毕竟此人说出的话绝对能煽动天下读书人。
到时候被反对势力所笼络利用。
不但不能助力变法,反而会转而成为敌人攻讦张太岳、甚至动摇朝廷的一把利剑。
因此,如果他无法交出暗中查证的罪据,便应趁着变法还没全面展开,及早处置。
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这样就可以避免蔡荃被他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