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楚南公求剑,载道之器!
“它是我铸造出来的!”
迎着楚南公带来的压力,徐青淡淡开口。
楚南公闻言,不由一愣,那股向着徐青笼罩而来的庞大气机,也是出现了一丝波动。
楚南公枯槁的面容掠过一丝惊异,那笼罩向徐青的磅礴气机随之微微一滞。
“此等神物,岂是凡胎可铸?”苍老的声音回荡,透着难以置信的审慎。
“怎么,不信?”徐青眉峰微挑。
楚南公沉默不语,浑浊的目光如探针般刺向徐青,更锁住他手中那柄流转着三色光晕的长剑。
时间仿佛被拉长,直到一声悠长的叹息划破寂静:“看来,是老朽眼拙了————”
通过对徐青的观察,他洞悉到了徐青身上那股淡淡的剑气。
那股剑气,和徐青手中的玄枢剑,近乎同源,两者气机交融,近乎一体,显然是同源而生。
“真是————匪夷所思!”
“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徐青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亲身和这些老家伙接触多了,前辈高人的滤镜,早就在他心中祛除了。
风胡子名动天下,剑谱被诸多剑客奉为圭桌,可亲身领教后,其天命宿命之说,在他眼中不过迂腐之谈。
这时代的人们,太容易被“天命”蛊惑。
阴阳家以“五德轮转”解释王朝更迭,楚地巫风炽盛,鬼神之说大行其道。
苍龙七宿被奉为天命之钥,似乎得之便可执掌乾坤。
但徐青心知肚明,所谓天命,不过是虚妄的图腾,真正的力量,唯有人力可为。
他通晓历史长河的流向,若论“天命”,何人比他更近?但他不屑此道。
楚南公的故弄玄虚,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涟漪。
即便对方说,此剑非凡胎可铸,但徐青就是铸造出来了。
思绪流转,徐青目光又落在了楚南公的身上,“依你之见,这柄剑,很是了不得?”
“这是自然!”
楚南公颔首,承认了此事。
“那真是巧了。”徐青继续道:“在前段时间,楚国赫赫有名的相剑大师风胡子找到了我,对于此剑,进行了一番品评,言称其铸造工艺、选材,都已经达到了极致,宛若天工造物,但却并非完美之剑,因为它没有灵魂,我想要知道,究竟你是对的,还是风胡子是对的?”
“风胡子竟作此评?”楚南公眼中讶色更浓。
同处楚地,他虽未与那位相剑大师深交,却也知其盛名。
他坦然迎向徐青的目光:“老朽不通剑道,难解风胡子眼中境界。但此剑————”他枯瘦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在见到它,感知它的气息之后,我已可确定,它为我所求之物,可否————借我一观?”
这个请求,其实显得很没有道理。
就象是两个人,前一刻,方才在交手。
下一刻,眼前的敌人陡然停手,说对你手中的兵器很感兴趣,可否给他看一看,欣赏一二。
若是同意了,会显得很傻。
毕竟危机还没有解除,岂能够将手中之兵刃解除?
徐青倒是知道楚南公的为人,却仍需维持表象的警剔。
他眼眸微眯,寒光乍现:“老先生先前可还对我出手了呢!”
楚南公一怔,旋即苦笑:“年轻人倒是记仇。”
“非是记仇,不过直言。”徐青寸步不让。
楚南公长叹一声,脊背似佝偻几分:“若因此结怨,老朽————向你赔罪。”
他躬身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徐青却不语。
这反而让楚南公感觉好没有面子。
他在楚国,并非是籍籍无名之辈,相反,在早些年,很是有名。
毕竟,他是阴阳家的高人,而阴阳家,正是发源于楚国。
虽说,在岁月流转之下,如今已经远离楚国,去往他国,但这不代表,阴阳家就于楚国绝迹。
诸子百家,既是门派,也是学派。
作为一个学派,自然是在天下通行,楚国,也存在着阴阳家,更不要说,阴阳家那一套和楚国的巫鬼之说,极为契合,早年楚南公于楚国传道,更是得了一个大贤之名。
想到此处,他又恍然。
自己想要向对方求剑,竟未通名姓,他远离尘嚣太久,竟忘了这俗世规矩。
“是老朽糊涂了。”他直起身,声音陡然清朗,“老朽复姓南公,因是楚人,故世人又称呼我为——楚南公!”
让楚南公高兴的是,他的名号一出,徐青神色发生了一些变化,显然,他的名声,还是挺响亮的。
他所不知道的是,徐青在端了一番架子之后,正在考虑该怎么给眼前之人一个台阶下,直接爆发冲突,他还真没有什么把握拿下对方,毕竟,他作为一名铸剑师,不善争斗。
楚南公报出名头,正好给了徐青一个台阶。
故作惊讶的话语,从徐青口中传出,“你就是那位楚国大贤,楚南公?”
他略作沉吟,周身紧绷的气势悄然松解,“既是先生当面,前事————就此揭过。”
楚南公暗舒一口气。
名望犹在,终是省去许多麻烦。
他正欲再提观剑之请,徐青却做出了令他愕然的举动。
剑光破空!
玄枢剑化作一道流虹,向着楚南公而来,楚南公见状,也是轻轻抬手,就要接住此剑。
然而,就在其即将触碰到剑的时候。
剑上,浩荡之力爆发。
嘭的一声,直接炸开。
楚南公的须发、衣衫,倾刻之间,变得凌乱不堪,此刻,哪里还有什么前辈高人的样子,活生生一个糟老头子。
不过他终究还是凭借着高深的功力,将馀波压下,而后有些愕然的目光看向徐青。
徐青迎着楚南公的目光,淡淡道:“旁人我信不过,但楚南公三字,值得一信。”
好似,剑上的暗手,不是徐青所为一般。
看着如此坦荡的,徐青,反让楚南公生出几分不自在,几分愧意。
“好一个年轻人!”
明明对方也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自己有求于对方,就因为自己多赶了那么一点路,结果居然迁怒于对方。
自己对吗?
显然是不对的。
所以,对方还自己一击,也很正常。
不过紧接着,他的注意力,还是全部落在了手中的剑上。
这柄在风胡子评价之中没有灵的剑。
落在楚南公处,却截然不同。
风胡子所叹“无灵”之处,在他掌下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蓬勃的生机。阴阳双鱼流转不息,三色光华暗蕴天地人至理,指尖所触,那非但非死物,反似一个完美的、亟待注入道的“空腔”。
“吾道————成矣!”楚南公的叹息带着难以抑制的颤音。
在上古年间,曾有一卷天书,相传乃是九天玄女赐予轩辕黄帝的,轩辕黄帝正是参悟了天书的力量,方才击败了蚩尤,因黄帝承载土德,土为石,故而那卷天书,又被称为“黄石天书”,每当乱世到来的时候,天书便会现世。
八百年前,姜太公,于岐山得道,相传就是得到了那卷天书,从而襄助武王伐纣,创建了周王朝。
此后,天书又先后落入到了诸多豪杰手中。
一直到十多年前,他机缘巧合,获得了这卷天书。
初得此物,他以为自己秉持了天命。
于是,放弃一切,转而遁入深山幽林,苦心参悟天书。
十多年参悟,他确实从中悟出了一些东西。
然而他却发现,自己所参悟出来的东西,根本无法铭刻在此世之中,不仅仅是因为天书乃是天人所赐,源于世外,其内之道,是世外之道,更因为,每个人所见之天书,都截然不同,所参悟出来的道,也是各不一样。
他的道,若无法找到载道之物,终究只能够如空中楼阁,可见而不可触。
明明道就在前方,却难以前行。
这种感觉,着实是难受无比。
这些年间,金玉、竹木、奇石————他试遍诸物,意欲将其当做载道之物,却皆化作齑粉。
直至此刻,此剑入手。
它如天地自生之朴玉,通融万道,却又超然物外,处在世内世外的夹缝之间,宛若一座桥梁,正是他苦寻不得的“载道之器”。
那所谓的“无灵”内核,偏偏是天书之道最完美无瑕的载体。
一切壑然开朗,那突如其来的天人感应,并非虚妄,而是道在呼唤。
这是他的天命所趋!
徐青并不知道楚南公此刻所想,否则又要嗤之以鼻了。
一个个老家伙,都喜欢开口闭口讲天命。
在看到楚南公露出如此痴迷的神情,且听到对方那句话之后,他意识到这柄剑,对楚南公而言,可能有着很重要的用处。
于是,他果断选择了待价而沽,做起了恶人。
“老先生,可看完了?”他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楚南公的沉醉。“若看完了,剑该还我了。”
楚南公猛一激灵醒转,非但未还,反将剑握得更紧。
不舍,万分不舍。
强抢?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斩灭。
不行,此剑与铸剑师气机相连,伤其一分,恐损剑之根性,坏其载道之基,断不可行!
且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心思急转,他脸上挤出最和煦的笑容,声音无比和气:“敢问先生————此剑,可愿割爱?”
这一幕,无比滑稽,须知楚南公可不是寻常人,而是楚国赫赫有名的大贤,然而此刻竟透出几分无比低下的姿态。
徐青挑眉,神情玩味:“你想要买剑?”
“此剑于我————至关重要!”楚南公直言不讳。
“它的价格可不低呢!”徐青淡然道,“此前我曾铸造了一柄名为悬圃的剑,足足卖了一万五千五百金。此剑,更胜于它。”
万金之数,令楚南公面色一苦:“老朽遁世已久,身无巨财————”
因为担心徐青变卦,他又连忙接口道:“然————我可另以物相抵,必不令先生失望!先生想要什么?”
“哦?”徐青眼底闪过一丝精芒,兴趣盎然。
他卖剑,从来不看他要什么,只看对方有什么。
“那就要看看老先生你————能拿出什么让我心动的东西了。”
“若是拿不出来的话————”
徐青说话之间,楚南公赫然发现,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斗。
剑上的剑气,和徐青的气机相勾连。
仿佛,徐青一个念头,此剑便会自毁。
作为一名铸剑师,徐青敢将此剑交给楚南公这个先前才对其出手过的人,纵然是因为楚南公名头响亮,且说出了那番诚恳的言语,更因为,他拥有着后手。
此剑乃是他亲手铸就,剑上的特性,更是他亲自融入进去。
在近距离之内。
若他愿意,他可以运用进阶三阶铸剑师之后,所获得的一门特殊手法,将其破坏,让其不再那么完美。
剑上的那股暗劲,从来不是后手。
这才是他的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