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动”的低沉轰鸣,仿佛来自混沌褶皱本身的心跳,在杨十三郎的感知中越来越清晰。
每一次“心跳”的间隙,都对应着涡旋那狂暴能量的一次短暂“舒张”。
杨十三郎的全部心神都已融入这种韵律的计算中,自身的气息、道力流转的节奏,甚至心灯火苗的跃动,都开始无意识地与这宏大的脉动趋向同步。
就是现在
预判中下一个、也是观测以来最明显的一个“稳定窗口”,即将来临。
杨十三郎眼中最后一丝犹疑彻底褪去,化作纯粹如寒星般的专注。
他不再“看”那涡旋变幻莫测的光影,也不再“听”周围时空涟漪的嘈杂呜咽。
他将一切外部的、可能干扰判断的感官信息剥离,只留下最核心的三重感知:
“真知印记”深处,那代表归墟道标的幽蓝色光点——最终目标,方向灯塔。
自身道心中央,那枚绝对清明稳固的“心印”——自我锚点,不灭之源。
对涡旋宏大“脉动”韵律的最终倒计时——切入时机,生死之窗。
“三、二、”
心中默念的计数归零。
前方那巨大、狰狞、不断喷吐混乱光影的涡旋,其旋转速度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微微一滞,边缘那些扭曲舞动的、如同活物触须般的混沌气流,出现了刹那的“僵硬”与“舒展”。
内部变幻的色彩短暂地趋向一种更深沉、更“均匀”的暗色调。那股拉扯空间与存在的恐怖吸力,降至了观测以来的最低谷。周围时隐时现的漆黑空间裂痕,也仿佛倦怠了一般,消失了大半。
稳定窗口,开了!
“——就是现在!”
杨十三郎心中一声低喝,身形动了。
他没有像离弦之箭般笔直冲入,也没有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
他将早已调整到巅峰状态的道力轰然爆发,却不是用于攻击或加速,而是全部用于压缩与凝聚!
嗡——!
体表那层融入了“秩序真意”与“辨理之膜”双重理念的清光,瞬间向内坍缩,光芒尽数内敛,不再是包裹全身的光晕,而是化为一道薄如蝉翼、却凝实到极致的、流线型的光梭!这光梭将他全身严丝合缝地包裹,表面流淌着极淡的金、银二色细密纹路,那是“秩序”与“辨理”意念的显化。
与此同时,他彻底放弃了与涡旋吸力的“对抗”。不仅不抵抗,反而借助方才与脉动同步调整好的自身韵律,顺着那股降至最低、但依然存在的吸力方向,将自身“投射”了出去!
不是“冲”,不是“飞”,而是如同精通水性的高手,在激流边缘纵身一跃,精准地投向漩涡中心那最深邃、最平静的“涡眼”!
咻——!
光梭切开粘稠的混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起一道短暂而清晰的真空轨迹。速度快到极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顺应“流势”的流畅感。
在没入那变幻涡旋的前一刹那,杨十三郎的意识深处,不受控制地、近乎本能地“看”向了“真知印记”中,那个代表碎屿原点、散发着温暖稳定金光的道标。
那光芒,是来路,是退路,是这无尽混乱与未知中,唯一确定的“家”的坐标。
下一刻,光梭触及了涡旋边缘那扭曲的光影薄膜。
没有碰撞的实感。
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全方位的“淹没”与“切换”。
仿佛从坚实的地面,一步踏入了疯狂旋转的、由无数种不同密度、不同温度、不同性质的流质疯狂混合而成的滚筒。
又像是整个“自我”被瞬间打散成亿万个基本粒子,然后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塞进了一条由破碎彩虹、尖锐噪音、错乱触感和混乱意念拧成的管道之中!
混沌那粘稠的、消解一切的压力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失重,是四面八方传来的、毫无规律的撕扯与挤压,是视觉、听觉、触觉、甚至时间感被疯狂涂抹、拉长、缩短、重组的极致混乱!
杨十三郎看到无数破碎的画面以超越理解的速度闪过:星辰诞生又湮灭,沧海化作桑田只在瞬息,巨大的神魔在战斗中化为飞灰,繁华的城市在寂静中腐朽成尘这些画面彼此重叠、交织、互相穿透,毫无逻辑可言。
他听到亿万种声音同时炸响:婴儿的啼哭与垂死的叹息交织,雷霆的怒吼与蚊蚋的振翅共鸣,庄严的诵经与癫狂的嘶吼混为一谈这些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从他的意识深处、骨髓深处、甚至每一个“存在”的单元里迸发出来。
他感到冷,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冷;下一刻又感到炙热,能将血肉与神魂一同汽化的高温。
他感到自己被拉伸成无限长的一条线,又瞬间被压缩成一个没有体积的点。前一瞬仿佛度过了千万年,孤独而漫长;后一瞬又觉得从跃入涡旋到现在,连亿万分之一刹那都未过去。
混乱!极致的混乱!这是比混沌的“虚无”更加可怕、更加具有“侵略性”的“存在的错乱”!
“心印——定!”
就在这足以让任何金仙瞬间神魂崩溃、意识消散的混乱风暴中,杨十三郎道心深处,那枚提前凝练的、绝对清明稳固的“心印”,骤然爆发出坚定无比的光芒!如同怒海狂涛中,深深打入海床的定海神针!
任凭外界画面如何光怪陆离,声音如何嘈杂刺耳,感知如何扭曲错乱,“我是杨十三郎”,“我从碎屿而来”,“我要前往归墟深处,寻找天道记忆化石”——这三个根本的认知,如同镌刻在“心印”上的神文,巍然不动,为他死死锚定了“自我”的存在。
同时,体表那层“光梭”上流淌的、“辨理之膜”的意念被激发到极致。它不再试图“理解”这无尽混乱,而是疯狂地“感应”与“应变”。
它将大部分纯粹有害的、混乱的能量冲击,以最细微、最迅速的姿态“偏转”、“滑开”;它将那些中性的、无害的“背景噪音”与“错乱信息”尽可能地“忽略”或“穿透”;它甚至能在近乎不可能中,捕捉到一丝丝极其短暂、相对稳定的“能量流”或“空间褶皱”,引导着光梭如同风暴中的海燕,做出最细微、最本能的姿态调整,避免被最狂暴的乱流直接撕碎。
这是搏命,是在法则的绞肉机中,凭借一丝明悟与万分的坚毅,进行的死亡漂流。
“真知印记”对归墟道标的感应,在这极致的混乱中也变得微弱而断续,如同狂风暴雨中遥远海岸线上,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孤灯。
杨十三郎全部的神识都用于维持“心印”与操控“辨理之膜”,只能分出一缕最顽强的意念,死死“咬”住那点幽蓝色的、时隐时现的感应。
向前!向下!向着感应指引的、混乱的最深处!
他不知道自己在涡旋通道中“坠落”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存在”与“坚持”本身,成为唯一的度量。
就在他感到“心印”的光芒开始因持续的巨大消耗而微微黯淡,“辨理之膜”的应变也渐趋迟滞,那层保护光梭也布满细微裂痕、行将破碎之时——
前方,那无尽的、疯狂的色彩与声音的乱流,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切换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光梭猛地从一条疯狂旋转的“管道”中被“吐”了出来,落入一片难以形容的、广阔无垠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