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景并没有移开视线,那双小眼睛很普通,棕褐色的,没什么特点。
但云景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那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动。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有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那人很快移开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转身朝大厅侧面的走廊走去。
“抱歉,失陪一下。”云景对周慕白几人微笑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周慕白点头:“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左转。”
云景穿过大厅,走进那条灯光幽暗的走廊。
走廊两侧挂着一些小尺寸的画作,大多是素描。
尽头有洗手间的标识,但他没有进去,而是站在走廊中间,装作欣赏墙上的一幅风景素描。
大厅里的交谈声变得模糊,走廊里很安静。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隐约的脚步声,不是从大厅方向来的,而是从走廊另一侧的某个房间。
那脚步声很轻,节奏稳定,正在朝这个方向靠近。
云景维持看画的姿势,右手却已经悄然摸向西装内袋。
不是雪茄盒,而是另一侧隐藏的暗袋,那里有一把微型手枪,还有两枚麻醉针。
脚步声在距离五米左右的地方停住。
云景缓缓转过身。
那个中年男人站在拐角处,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灯光从他头顶打下来,让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云先生也对这幅素描感兴趣?”男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独特的口音,不是中文母语者,但中文很流利。
云景微微一笑:“随便看看。这幅画的笔触很有意思,看似随意,实则每一笔都经过精心计算。”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对方。
男人身高约莫178左右,体型偏瘦,很符合里面的资料。
西装是定制款,合身但不过分紧绷,方便活动。
左手依然插在裤兜里,但右手垂在身侧,手指修长,指关节处有老茧。
云景看得出来,那是长期持枪留下的痕迹。
“云先生眼光独到。”男子向前走了两步,距离拉近到三米,“这幅画是十九世纪一位不太出名的法国画家的作品,确实有些技巧。”
“您对这幅画很了解?”云景问。
男人又向前一步:“略有讲究,我听说云氏集团最近在海外有大动作,云先生怎么有时间来参加这种闲散的聚会?”
他在试探云景,看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总觉得云景不是来欣赏画的,而是另有目的。
云景面不改色:“再忙也要有自己的生活。况且艺术也是一种投资,不是吗?”
“有道理。”男子终于从裤兜里抽出左手。
云景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只左手的手背上,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从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蜿蜒扭曲,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疤痕已经很陈旧,颜色暗沉,但在灯光下依然清晰可见。
他可以笃定,眼前的男人是“毒蛇”。
云景佯装惊讶:“您这伤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吧。”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扯了扯嘴角:“年轻时不小心划伤。”
说完,他立马重新将手插回裤兜里,“云先生似乎对我的手很感兴趣?”
“只是觉得那道疤的形状很特别。”云景坦然,“很像某些图腾。”
空气仿佛凝固了,走廊里的温度骤降。
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压得更低,“有些图腾,看见了未必是好事。”
这句话明显带着威胁的意味。
云景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不能看的东西,只有看不懂的人。”
他话里有话,两人无声的对峙足足五秒。
过了会儿,男人先移开视线。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很刺耳:“有意思。云先生果然如传闻中一样,胆识过人。”
“过奖。”云景淡淡道。
“希望今晚的品鉴会能让云先生满意。”
男人说完,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云景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握紧拳头。
掌心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拔枪。
对方的杀气虽然隐藏得很好,但他感觉到死亡的气息来临。
只有真正杀过很多人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走进洗手间。
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向镜子里那张发白的脸。
他没想到,找到“毒蛇”了。
接下来就是“夜枭”,还有那份名单。
按照计划,名单最有可能藏在某幅画里。
油画的背面,都是隐藏芯片的绝佳位置。
今晚展出的油画有十几幅,他需要找出最有可能的那一幅。
他擦干手,重新整理好表情,走出洗手间。
回到大厅,品鉴会已经进入下一个环节。
宾客们聚集在大厅中央,那里已经摆放好三幅用绒布遮盖的大型画作。
周慕白站在画作前,正在发言。
“今晚很荣幸能为大家展示这三幅珍品。它们来自不同的流派,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幅画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周慕白的声音通过微型麦克风传遍整个大厅。
他穿着中式长衫,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灯光下像一位儒雅的学者。
但云景知道,这儒雅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深不可测的心。
“在揭幕之前,我想先请各位猜猜看,这三幅画中,哪一幅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周慕白微笑道,“不是指它的市场价格,而是它所承载的秘密价值。”
大厅里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有人露出困惑的表情,有人则若有所思。
云景的心沉了下去。
周慕白这番话,是在暗示什么。
他是在试探,看谁会对他提到的问题有反应。
“周老这话说得玄妙。”沈格笑着接话,“艺术品当然都有它的故事,用词很有意思。”
“沈总见多识广,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周慕白看向沈格,两人笑得意味深长。
云景站在人群里,观察这一幕。
周慕白和沈格之间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他们之间的默契,不是一个普通商业合作伙伴该有的。
“我们就不卖关子了。”周慕白拍了拍手。
两名工作人员上前,同时揭开绒布。
大厅响起一阵惊叹声。
左边是一幅十七世纪荷兰画派的静物画。
中间是一幅十九世纪法国风景画,笔触潇洒。
右边则是一幅二十世纪初的抽象作品,大片的线条交织,充满现代性。
三幅画风格迥异,但都是真迹,市场价值都在九千万以上。
“请各位近距离欣赏。”周慕白做了个请的手势,“半小时后,我们再交流观感。”
宾客们开始围向三幅画作。
云景也随着人流上前,但目光首先扫向全场。
“毒蛇”不见了。
云景心中一凛。
他退到餐饮区,同时用余光观察着各个出口。
没有看到目标人物。
他走到长桌前,端起一杯香槟,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给外围小组的暗号,示意目标可能已经移动位置。
袖扣里的微型震动器很快回应:两短一长,表示收到,正在追踪。
云景稍微松了口气,将注意力转回画作上。
他先从左边那幅荷兰静物画开始。
画工确实精湛,处理得无可挑剔。
但云景看的不是艺术价值,而是隐藏的秘密。
他佯装认真欣赏,实则暗暗记下画框的每一个细节。
同时观察旁边人的反应。
大多数宾客都在认真看画,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其中有三人引起云景的注意。
一个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目光时不时飘向走廊的方向,似乎在等人。
一个年轻男人,拿着摄像头对准看画的人,这番举动很反常。
还有一个秃顶的老外,一直站在画前,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手背,摩尔斯电码?
云景凝神细听,是简单的重复节奏,像是暗号。
“云总觉得哪幅画最有意思?”
周慕白打断他的思绪,手里端着一杯酒。
云景收回思绪,微笑道:“各有千秋。不过我个人对艺术了解不多,看不太懂。”
“看不懂才是常态。就像人心,表面一团混沌,内心却藏着意图。”
“周老这话有哲理。”云景举杯示意。
两人轻轻碰杯。
周慕白的视线落在云景脸上:“云总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在找人吗?”
云景心头一跳,但很快就面不改色:“周老说笑了,我能找谁。只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有些拘谨。”
周慕白抿了一口酒:“是吗?我刚才看到你和罗杰斯聊得不错。”
云景立马反应过来,周慕白说的这人,正是外号“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