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清晨，韩林是被一阵异样的感觉弄醒的。
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痒，也不是刀割火燎的疼，而是一种酥酥麻麻的、仿佛无数小虫子在皮肤下爬的感觉。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挠。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胸前那几处常年溃烂流脓、最为严重的疹子时，他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手下的触感，不对！
以往，那里总是湿漉漉、油腻腻的，轻轻一碰，就是一手腥臭的脓血。可今天，他摸到的，竟然是干燥的、略带粗糙的痂皮？
韩林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冲到卫生间的镜子前。
当他看清镜子里自己身体的状况时，他彻底呆住了。
只见他前胸和后背上，那些原本最大、最顽固、常年不愈的溃烂脓疮，此刻，竟然奇迹般的收口了！
脓水不再往外渗了，红肿也消退了大半，整个创面，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黄褐色的痂皮。虽然看起来还有些吓人，但那股如影随形、让他和家人都无法忍受的恶臭味，竟然淡了许多！
“这这怎么可能？”
韩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出颤抖的手，又摸了摸其他几处皮疹。
无一例外！所有原本正在流脓的疹子，都开始收敛、结痂！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这三十多年来，他用过多少名贵的药膏，吃过多少苦涩的汤药，从来没有一次，能在短短五天之内，见到如此明显的效果！
特别是前几天，病情还在加重，那种从天堂跌落地狱，又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感觉，让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竟然“哇”的一声，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绝望的泪水，更是重获新生的、喜悦的泪水！
他终于知道，陈飞说的“排病反应”，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前几天那生不如死的折磨，真的是在“托毒外出”！
“神医！真正的神医啊！”
他一边哭，一边喃喃自语。这一刻，他心中对陈飞最后的那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五体投地的敬佩和无以复加的感激。
他甚至连早饭都顾不上吃，穿上衣服，就疯了一样地冲出酒店，打车直奔飞燕中心。
当他满脸泪痕、神情激动地出现在陈飞的诊室时，把林晓琳和正在候诊的病人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来闹事的。
“陈神医！”韩林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要给陈飞跪下。
“使不得！韩总，你这是做什么！”陈飞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陈神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韩林紧紧抓住陈飞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好了！好了！我那三十多年的鬼病，真的见好了！结痂了！不臭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了！”
陈飞示意他坐下，仔细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皮疹变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韩总，别激动。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是好兆头。”他平静地说道，“你体内的湿毒瘀血，已经被药力搅动，开始往外透了。这只是第一步，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再次为韩林切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
脉象虽然依旧沉滑，但那股凝滞的感觉，已经减轻了不少，变得流畅了一些。舌苔上的黄腻，也褪去了一层，露出了下面淡紫的舌质。
“药力已动，邪气已萌。接下来，我们就要乘胜追击，同时，也要开始顾护你的正气了。”陈飞说道。
病邪就像入侵的敌人，正气就像守城的士兵。一开始敌军势大，必须用猛将精兵，强行攻城，打开缺口。现在缺口已经打开，敌军开始败退，就不能一味猛攻了，要防止“穷寇莫追”，伤及自身。同时，也要给守城的士兵，补充粮草，让他们恢复体力，好配合大军，将残余的敌人，一举歼灭。
“扶正祛邪，攻补兼施。”这，是陈飞下一步的治疗策略。
他重新调整了药方。在原来那张峻猛的“升降散合血府逐瘀汤”的基础上，他做出了精妙的加减。
他减少了攻伐力最强的大黄和穿山甲的用量，以免太过耗伤正气。
同时，他加入了三味药：黄芪、当归、生姜。
“老师，这是”苏沐白在一旁看着，再次感到了困惑。黄芪、当归，这不是补气补血的吗？邪气还没清干净，现在就用补药，会不会太早了？
陈飞看出了他的心思，对韩林解释道：“韩总，我给你加的这三味药，看似是补药，实则大有深意。”
“重用黄芪，取的是它‘托毒生肌’的功效。它能补足你的肺脾之气，给你一股强大的力量，把那些藏在深处的毒邪，更快地‘托’到体表来，同时，还能促进你那些溃烂的伤口，快点长出新肉。”
“加上当归，是为‘活血补血’。祛瘀必须活血，血活了，瘀才能去。同时，你病了这么多年，血液里肯定亏虚的厉害，加上这几天的攻伐，更需要补充。当归，就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加一点生姜，是为你调和脾胃。攻伐的药，最容易伤胃。生姜能暖胃和中，保护你的胃气不受损伤。胃气，是后天之本，是我们跟疾病打仗的‘后勤部长’，绝对不能倒下。”
一番通俗易懂的解释，听得韩林连连点头，心中对陈飞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他这才明白，原来中医开方子，里面的门道这么多！每一味药的加减，都像排兵布阵一样，充满了智慧和谋略。
拿着新的药方，韩林的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希望。他感觉，自己这三十多年来的黑暗人生，终于，照进了一缕光。
接下来的治疗，完全印证了陈飞的判断。
又过了一周，韩林身上的皮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厚厚的痂皮，开始一片片地脱落。脱落之后，露出的，不再是鲜红的嫩肉，而是新生的、带着淡淡粉色的、平滑的皮肤！
虽然和周围正常的肤色相比，还有些差异，但那狰狞的、溃烂的、流脓的景象，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那股困扰他三十多年的恶臭，也完全闻不到了。他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睡一个安稳觉，可以和家人同桌吃饭，而不用再忍受那种嫌弃和躲闪的眼神。
当治疗进行到第三周时，韩林身上的皮疹，已经消退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零星的、颜色很淡的印记。
他的精神状态，也焕然一新。脸色不再蜡黄，而是透出了健康的红润。整个人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神医，我我这算是好了吧？”复诊时，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陈飞为他做了详细的检查，笑着点了点头：“临床症状基本消失，算是基本痊愈了。不过，病根深固，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他再次调整了药方，这一次，他去掉了所有攻伐的药物，将治疗的重点，完全转移到了“健脾固本，养血润肤”上来。方子里，只剩下黄芪、白术、茯苓、当归、熟地这些平和的、扶助正气的药物。
“这个方子，你再吃一个月，巩固一下。以后，只要注意饮食，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暴饮暴食，劳逸结合，这个病，基本上就不会再复发了。”陈飞叮嘱道。
韩林拿着最后这张药方，眼眶再次红了。
他知道，自己这三十多年的噩梦，到今天，算是彻底结束了。
而赋予他新生的，就是眼前这个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
这份恩情，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