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刚跨进韩家小院,马君兰就蹦到他跟前,桃红短褂的袖子甩得像只快活的小雀:“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再晚一步,韩夫人炖的鸡汤都要被我喝光了!”
韩夫人快步从堂屋出来,身上穿件深紫布裙,裙摆绣着几缕素菊,手里还擦着围裙上的水渍,满脸堆笑:“张公子一路奔波,定是累坏了,快进屋歇着说话。”韩雪跟在身后,淡粉襦裙的领口别着朵新鲜的栀子花,乌黑的头发松松挽着,看见张睿,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轻声附和:“张公子请进,茶都沏好了。”
张睿笑着拱手:“劳烦夫人和小姐挂心。”众人都往屋里让,他只好先迈步进屋,常月娥她们才依次跟上——常月娥穿件月白软缎裙,腰间系着条细银链,走路时裙摆扫过地面,悄无声息;阿艳的淡蓝布裙绣着极小的栀子花纹,发梢用根蓝布带束着,显得干净又秀气。
韩夫人转身对春红道:“春红,你跟我去厨房,再炒两个公子爱吃的辣子鸡。”春红穿着青布丫鬟装,腰间系着条藏蓝布带,脆生生应了声,跟着韩夫人往后院走。屋里就剩几个姑娘和张睿,韩雪的妹妹韩梅立刻搬了把太师椅到张睿跟前,她穿件水绿短袄,梳着双丫髻,晃着两条小辫子道:“张公子快坐!”
韩雪端过桌上的青瓷茶杯,杯沿还冒着热气,她递到张睿手里时,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背,慌忙缩回去,声音细若蚊吟:“这是刚沏的雨前龙井,公子解解渴。”
张睿接过茶一饮而尽,确实渴坏了,他把空杯递回去:“多谢雪姑娘。”
“公子一句谢就完了?”韩梅突然插话,水绿短袄的袖子一甩,“我姐姐为了等你,从晌午就开始沏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这心意可不是一杯茶能算的。”
张睿愣了愣,还没开口,韩梅就拍着桌子道:“依我看,我们姐妹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小妹!”韩雪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捂她的嘴,“不许胡说!”
张睿哈哈大笑:“梅姑娘真是快人快语,只是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已有几位红颜知己,可不敢再惹桃花债。”
“那你是嫌我们丑?”韩梅扒开姐姐的手,噘着嘴道,“要不我们给你做奴婢?端茶倒水、洗衣做饭都行!”
马君兰凑过来,用折扇敲了敲韩梅的头:“你这小丫头,我大哥可是奇侠,身边缺奴婢吗?他缺的是能一起闯江湖的好伙伴。”
常月娥笑着打圆场:“梅姑娘一片心意,张大哥明白就好。对了张大哥,你在朔州见到韩家二位公子了吗?”
这话一出,屋里的气氛立刻沉静下来。韩雪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连韩梅都收了玩笑脸,睁大眼睛看着张睿。
张睿点点头,语气沉了些:“见到了,他们被关在朔州牢城营,那地方根本不是坐牢,是开铁矿的炼狱。”他端过阿艳递来的第二杯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牢头把配军都当牲口使,天天砸石头、搬矿石,韩家二位公子是文弱书生,哪禁得住这个?我见到他们时,手上脚上全是血泡,肩膀被扁担磨得露了骨头,身上还有不少鞭痕,再折腾几天,真就没命了。”
“呜呜……”韩梅一听就哭了,扑到姐姐怀里,“姐姐,我们快去救哥哥啊!”
韩雪眼圈也红了,却强忍着泪:“张公子,你……你把他们救出来了吗?”
“我没直接救他们出来。”张睿话刚出口,韩梅的哭声就更大了,他连忙补充,“不是我不救,是救出来更麻烦。你想,牢城营少了两个犯人,肯定要上报官府,到时候画影图形捉拿,他们只能东躲西藏,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
常月娥点头:“张大哥考虑得周全,那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找到牢城营的管营王大人,”张睿道,“给他塞了五十两银子,又说韩尚书是忠臣,不能让他的儿子死在牢里。那王大人也是个识趣的,答应把二位公子调到伙房,只管烧火洗菜,不用再干重活,每月我还托人送些银子过去,让他们买点伤药和好吃的。”
韩雪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站起身对着张睿深深一福:“张公子的大恩,我们韩家就是做牛做马也报不完……”
“雪姑娘快别这样,”张睿连忙扶住她,“我都说过,咱们之间不用言谢,越说越生分。”
韩梅抹着眼泪道:“可我们什么都没有,不说谢谢还能做什么?总不能真让姐姐以身相许吧?”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笑了,韩雪的脸又红了,伸手掐了妹妹一把。
马君兰突然道:“你们别觉得欠了大哥多大情,他这人最怪了——施恩从不求报,但要是打了人,反倒要要银子!”
韩梅立刻止住哭,睁大眼睛:“真的假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当然是真的!”马君兰拍着胸脯,“上次在金陵,有个赌鬼输了钱打老婆,大哥上去把他揍了一顿,最后还逼他拿出五两银子给老婆当生活费,不然就把他的手打断!”
张睿笑着补充:“那赌鬼老婆哭着说不敢要,我就跟她说,这是你男人欠你的,该拿!后来那赌鬼还真戒了赌,天天去码头扛活,一家子过得挺好。”
韩雪叹道:“张公子这是真的行侠仗义,不是为了名声,是真的为了帮人。”
正说着,韩夫人和春红端着菜进来了,辣子鸡、红烧肉、炒青菜,还有一大盆鸡汤,香气瞬间飘满了屋子。韩夫人道:“都别站着了,快吃饭!张公子一路辛苦,得多吃点补补。”
饭桌上,马君兰最是活跃,一会儿给张睿夹鸡腿,一会儿跟韩梅抢红烧肉,桃红短褂的袖子上沾了点油星也不在意。常月娥则细心地给韩雪夹了块炖烂的排骨,轻声道:“雪姑娘多吃点,身子养好了,才能等二位公子回来。”
阿艳话不多,却总在张睿的碗空了时,悄悄给他添上米饭,淡蓝布裙的身影在桌边转来转去,像只安静的小蝴蝶。
吃过晚饭,张睿一行人起身告辞。韩夫人和韩家姐妹送到门口,韩雪拉着常月娥的手道:“娥姐,你们常来看看我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一定。”常月娥点头,“你们也保重,有张大哥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
走出银杏胡同,韩家母女还站在门口挥手,直到看不见身影才回屋。韩夫人关上门,叹了口气:“张公子真是难得的好人,雪儿,你要是真对他有意,就别把自己当落难小姐,大大方方的。”
韩雪脸一红:“母亲,人家身边有娥姐她们,个个又美又能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配得上他?”
“配不配得上,得试过才知道,”韩夫人道,“张公子不是看重这些的人。”
一旁的韩梅突然道:“我也要嫁给张公子!”
韩夫人哭笑不得:“你个小丫头,毛都没长齐,懂什么叫嫁人?”
另一边,张睿几人正走在回客栈的小街上。夜色渐浓,街边的灯笼亮了起来,乌龙驹跟在身后,时不时打个响鼻。马君兰走得脚酸,突然往后退了两步,趁着张睿不注意,双脚一蹬就扑到他背上,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大哥,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张睿被她扑得一个趔趄,连忙稳住身形,无奈地笑:“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让人背?乌龙驹就在旁边,去骑马。”
“我不!”马君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撒娇道,“乌龙驹是黑马,你是我的白龙马!我就要骑你!”
常月娥和阿艳笑得前仰后合,阿艳捂着嘴道:“兰妹,你再这样,小心大哥把你扔到沟里去。”
“他才不会!”马君兰得意地晃着腿,“大哥最疼我了!”
张睿摇了摇头,只好背着她往前走,嘴里笑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娇纵了。对了,翠玉公主今天来找过我,说太子有要紧事,我明天一早就进宫见他们。”
“进宫?”马君兰立刻精神了,“带我一起去呗!我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呢!”
“皇宫可不是随便进的,”张睿道,“等我跟太子说通了,再带你去。”
月光洒在小街上,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马君兰趴在张睿背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常月娥和阿艳并肩走着,低声说着悄悄话;乌龙驹跟在后面,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这温馨的一幕,让张睿觉得,这一路的风尘和辛苦,都值了——有兄弟可依,有红颜相伴,哪怕前路有刀山火海,他也敢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