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幽深,恍然如渊。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张凡的脚步停驻了,他的呼吸也戛然而止,静的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李妙音!?”
张凡看着眼前那甩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双眸圆瞪,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
“叔叔,你怎么了?”
就在此时,小女孩察觉到了张凡的异样,停下了脚步,转身看来。
轰隆隆
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波动从张凡体内盎然升腾,元神跳脱,煌煌如青天,黑白流转,日月相生,乾坤如倒悬,山河似翻复。
“幻觉吗?”
张凡的眸光凝如一线,元神的恐怖在这一刻彰显无疑。
按理说,以他如今的修为,神魔圣胎的气象,寻常的手段不可能将他无声无息地拖入那无尽幻想之中,拖入那虚无假相之内。
轰隆隆
此时此刻,张凡元神的气象在他脱劫以来第一次显露出来,周围的光景都在扭曲,周围的墙壁,幽深的长廊,两边的房间都在颤斗
似乎,这座藏于深山雪地之中的古老建筑都无法承载这可怕的力量。
几乎同一时刻,小女孩下意识向后推了一步,瓷娃娃般的脸蛋上露出一抹惊恐之色。
她如江海之中的一叶扁舟,风浪骤起,便要翻复于前。
嗡
忽然间,小女孩周围的空间在扭曲,在颤斗,在进裂
一道道虚影在她身后生灭,她仿佛长大了一般,无数的身影与之重合,似是不同的年龄阶段最终,张凡在那模糊扭曲的重叠身影之中,见到了最为熟悉的一面,白衣飘飘,凄美如仙“妙音”
张凡看着那道身影,失声惊吼。
轰隆隆
刹那间,那道身影周围的光景猛地沸腾,黑白二燕涌动,仿佛从另一个维度探来,要将带着那道身影脱离。
“凡王将有大劫!”
忽然间,一声厉吼响彻,惊天动地。
“放手!”
那道凄美的身影喃喃轻语。
轰隆隆
下一刻,那道凄美的身影缓缓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落下,在扭曲的光景之中猛地破碎,如花凋零。嗡
忽然间,一切异象尽都消散。
张凡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抬头望去,依旧是那条幽深的长廊,两边昏暗的灯在闪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发霉的味道。
哪里有什么小女孩?
哪里有什么李妙音?
“幻觉!?”张凡眉头皱起,冷汗却是从额头渗出。
那样的感觉太真实了,比起元神观照的世界都要真实。
更何况,以他如今的修为和境界,又怎么会轻易坠入那无边的假相和幻觉之中!?
“篝火映着脸,走马救勒川”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ya…”
就在此时,一阵悲凉沧桑的歌声幽幽响起,回荡在寂静的长廊之上。
张凡心头一动,这歌声低沉婉转,仿佛是游吟诗人的呓语。
他在来时的路上曾经听过。
张凡抬起头,看着深深的长廊,循着那歌声向前走去,终于在一扇破旧的门前停下。
“天苍苍野茫范”
那苍茫凄凉的歌声便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房间内还有“嘶嘶沙沙”的电子声响。
“有人吗?”
张凡随口问了一句,抬起手来,便要敲门。
“你不姓李,却能进来。”
忽然,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门的另一面传了出来,让张凡探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听声音,听不出年纪,不过年岁应该不小了。
“敢问前辈”
张凡刚刚开口,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再度响起,将他的话语打断。
“你不姓李,所以你看不清这里的真貌。”
“真貌!?”张凡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房间里住着什么人,可是仅仅一句话,便让他的元神躁动起来。
“什么意思?刚网刚”张凡下意识问道。
“你觉得刚刚那是幻觉还是真正的过去。”
门的另一面,那声音的主人或许是寂寞太久,竟是与张凡主动攀谈起来。
他的问题让张凡陷入了沉默。
“过去?我不明白前辈的意思。”张凡沉声道。
“你认为什么是时间?”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却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嗯?时间就是时间啊”
张凡撇了撇嘴,对于这种问题,他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人啊,最大的依仗是这具皮囊,最大的局限也是因为这具皮囊”
忽然,那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叹息。
“你觉得昨天饿肚子的你,跟今天吃饱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你觉得爱的死去活来的你,跟已经麻木不仁的你是同一个人吗?”
就在此时,门的另一面,那声音的主人又抛出了两个问题。
不等张凡回答,甚至不等对方思考,那声音便给出了答案。
“这具皮囊的局限便再于感官,依靠经验和记忆,误以为那些”
“怎么说来着?电影里的对一帧一帧的“我’是续相的,是连贯的”
“所以,人类啊,将这些连贯的“我’误认为是我。”
“正因如此,才迷失了那个真我。”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叹息:“时间的错觉也由此而来。”
“黑黑
说到这里,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竞是发出了一声怪笑。
“前辈的意思是”张凡眉头皱起。
“你觉得是不是因为你父母的结合才有了你?”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未曾回答张凡的问题,反而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嗯!?”张凡愣了一下,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不是废话吗?
没有父母的结合,怎么会有他来到这个世上?
“这是当然!”
张凡暗自腹诽,可是嘴上还是认真回答。
“父母的结合才有了你,有没有可能”
“因为有了你,才有了你父母的结合?”
房间内,“嘶嘶沙沙”的电子声还在响个不停,短暂的沉默却是让张凡陷入了沉思。
“过去决定了未来,未来也决定了过去”
“人们总是觉得时间是一条线性,可如果它就是一条笔直的路,就在那里”
“人们站在这条路的不同位置,他们依靠感官,记忆和经验,只记得走过来的路,也只看得到来时的风景…”
“可是只要他们抬头,依旧能看清前面的道路”
“这便是时间的错觉,也是人类的局限!”
张凡闻言,沉默不语。
这样的话语,他仿佛在哪里听过。
对了,当日真武山下,超然真人收徒大典之前,晨雾朦胧,他似是与超然真人有过一段神交。那时候,楚超然指着身前不远的三株茶树说,时间便如这三株茶树,分别代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可是人类因为感官的局限,所以只能先看到这一株,再转头看向另一株。
你不能因为你只先看到了其中之一,就否定其他的存在。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时存在的。
“所以,你觉得你刚刚见到的只是元神的幻觉,还是真正的过去?”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张凡漠然不语,他不知道房间里住着什么人,但不得不否认,此人有当神棍的潜质。
一席话,给他干沉默了。
“前辈的意思是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甚至可以扭转乾坤,逆乱岁月?”张凡忽然道。
“黑黑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不由笑了,笑声中透出一丝嘲弄。
“道家修行,纵然纯阳无极,连长生不死都做不到,更何况是扭转乾坤,还谈什么逆乱岁月?”“那已经是神仙一流的伟力了。”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叹息,透着一丝向往和无力。
“或许,在真正的神仙眼中,根本就没有时间的存在。”
“没有时间的存在!?”
张凡目光微凝,以他过往的知识和经验,根本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番怎样的光景。
人类想象不出超出自我认知之外的东西。
这不是先天的本能,而是后天的设置。
“时间或许真的不存在,洞悉了其中的奥秘,那才是真正的神仙一流。”
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时而低沉,时而高昂,时而迷茫,时而亢奋。
张凡听着,越发觉得怪异。
门另一面的那人,根本不管不顾他,仿佛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如同神经病一般。
“修道这才是修道,洞悉道理,掌握真相”
“你们那种叫做炼法不过是小孩子和泥巴”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吗?”
“哪有什么时间一切都是运动是能量的生灭流转”
“静为本体,动为妙用”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说着说着,竟是兴奋地大笑起来。
那笑声盖过了“嘶嘶沙沙”的电辅音,也盖过了那苍茫凄凉的歌声。
人的元神,人的念头,乃至于现实的物质世界,不过是各种各样的粒子在震荡,是各种各样的波段在交互
“太上老子说过”
忽然,那笑声戛然而止,以一种极为沉重森然的口吻从门的另一面再度响彻。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只要足够静…”
“当万物停止了震荡“
“这个世界是不是就消失了!?”
“你,我,他,天地山河,日月星辰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竟是猛地亢奋起来。
门在晃动,连周围的墙壁都在震荡,仿佛门另一头那人的情绪一般,莫名地躁动起来。
“疯了吗!?”
张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眉头皱起,惊疑不定。
“可惜啊,你就算修炼了【神魔圣胎】也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在门外。”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去,周围的动静也如风声蛰伏,戛然而止。
“前辈真是好眼光。”张凡似有深意道。
“神魔圣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变得淡漠起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了刚刚的癫狂和诡异。
“你不姓李,即便修炼了神魔圣胎,可是连这里的真貌都看不清。”
“姓李?前辈,李有什么特别吗?”张凡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
“当然特别…”
“李为仙姓比你们姓张的更特别!”
此言一出,张凡眸子深处却是涌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玻璃。
“不要太依仗外法,那先天的所在才是一切的源头当你沉静到极致,才能看清这天地的真相。”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尤如梦中的呓语,回荡在张凡的耳畔。
他的神情有些恍惚,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慢,忽然便进入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
这种状态很是奇妙。
那是忘的状态,忘记了身体,忘记了元神,忘记了神魔圣胎,忘记了天生神通,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
忘的极致,便是静。
这种静,再无内外之别,也无上下之分,仿佛天地与我便是一体。
刹那间,一缕光透了进来,透进了张凡的双目之中。
这一刻,他方才看清,所谓“自然研究院”的真貌。
张凡眉头轻颤,不由被眼前的光景所吸引。
天地广阔,风雪俱静,眼前却是一座古老的道观。
那样的古朴盎然,甚至超越了天下十大道门名山,青砖灰瓦已爬满深翠的藤蔓,檐角的风铃在无声的空气中静止,仿佛连时光都在此处沉淀。
道观不大,门户两边悬着一副门联,上面赫然写着:
太上西升出函谷,八王抬棺神仙流。
张凡心头一动,抬头望去,门上高悬着一副牌匾,字体龙飞凤舞,如同画符般勾勒出四个大字:天下圣宗!!
落款是
“张道灵!?”张凡目光大跳,惊疑不定,举目望去。
道观内,没有供奉任何神佛塑象,唯有正中一方青石垒砌的神坛,坛上香火缭绕,那烟气呈淡青色,凝而不散,如同具有生命的灵蛇,在昏暗中缓缓盘旋上升。
那袅袅青烟笼罩的神坛中央,供奉的并非神象,竟是一方古朴厚重的门匾。
那门匾通体呈暗紫色,木质纹理如同凝固的雷霆,边缘处已有斑驳裂痕,显是历经了无尽岁月。那上面只有三个大字,字迹笔走龙蛇,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带着一种俯瞰众生,道法自然的磅礴意境
“自然门!?”
张凡站在门前,看着那古老的门匾,喃喃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