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托姆咬着牙,真的照做了。他对着自己的左脸来了一下,力道不轻。
脸颊立刻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明显的肿胀感。
训练场上,当安德森的口令再次响起。
“向,左,转!”
脸颊的疼痛象一道明确的标记,瞬间刺痛了他的神经。托姆是凭借着这股痛楚的指引,有些狼狈但准确地转向了正确方向。
“向,右,转!”
没有痛感的那边就是右!
这方法笨拙,甚至有些可笑,但确实有效。疼痛成了他最直接的坐标。
几天下来,随着脸颊的肿胀逐渐消退,那种基于身体记忆的方向感,竟然真的慢慢刻进了他的本能里。
他不再需要依靠疼痛来分辨,动作也变得流畅自然。
也就在训练渐入佳境的一天傍晚,普莱尔再次来到了广场。
他身后跟着一名卫兵,卫兵手里提着一只羽毛丰腴、精神头十足的老雪喙鸟,正是之前食用寒鸦豆后状态越来越好的那几只之一。
“这几日的训练,辛苦了。”
普莱尔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疲惫的士兵都挺直了背脊,”这只雪喙鸟,加餐。”
简单的几个字,却在人群中激起了波澜。
雪喙鸟!在寒鸦领,这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搞赏。
大锅架起,清水煮沸,鸟肉连同一些耐煮的块茎被一起投入锅中。
浓郁的、带着油脂香气的蒸汽弥漫开来,驱散了训练后的疲惫和寒意。
每个人分到的虽然不多,但那口滚烫的、鲜美的肉汤滑过喉咙,温暖肠胃的感觉,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托姆捧着自己那份鸟汤,小心地吹着气,慢慢喝下。
脸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却仿佛随着这口热汤融化了些许。
领主看到了他们的努力,也认可了他们的进步,哪怕这进步是用有些愚蠢的方式换来的。
他能够跟着他所崇拜的领主大人的步伐。
他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感受着久违的肉味和暖意,觉得明天又能继续跟着安德森队长的口令,准确地转向了。
傍晚的铅灰色天光通过窗,为领主府书房内的一切蒙上一层冷调。
普莱尔面无表情地坐在宽大的铁木书桌后,缓慢地翻过几张摊开的、材质特殊且边缘残破的纸页。
这些纸页的材质并非寒鸦领目前能生产的任何一种。它们是赫莎从那个被称为“适应者”的地下遗迹中,在一个快被尘埃完全掩埋的金属柜夹层里找到的。
在这一段时间里,赫莎凭借着她那突如其来的、令人费解的“熟悉感”,断断续续地解读着这些碎片。
过程并不顺利,她常常会对着某个符号或词组发呆很久,苍白的脸上露出困惑和挣扎的神情。
她翻译出的内容也因此支离破碎,充满了未定义的缩写、戛然而止的句子和意义不明的代号,但其中蕴含的零星信息,已足以撼动普莱尔对这个世界的部分认知。
“————样本组:标记为凛冬人变体”
“————环境耐受力阈值————异常————”
“————初步接触水”————”
“————观测到细胞性————显著提升————”
“————能量富集度————稳定————”
“从惰性状态(暂定为0阶段)提升至活性初显(暂定为1阶段)————转化周期————未知————”
“————未观察到————明显的排异或畸变————”
“————后续追踪————记录缺失————”
“————警告:长期效应————数据不足————”
“————关联项目:深冰封印”————权限————”
他的目光从纸页上移开,落在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用前文明遗留的透明材料制成的容器上。
里面盛放着小半管清澈的液体,在炉火映照下泛着微光。
这是从那个诡异的地下遗迹带回来的,被掘地灵简单地称之为“水”的东西。
然而,无论怎么看,它都与普莱尔认知中任何形态的“水”截然不同。没有气味,触感————他未曾亲自尝试,但赫莎被找到时,身上除了这件容器空空如也,她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并且身体状态好得异乎寻常。
还有那只舔舐过这“水”的掘地灵————他本想仔细观察,那东西却在卫兵的看守下奇怪的消失了,神出鬼没,难以捕捉。
这些线索交织在一起,指向一种可能性。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笔记上那个词汇上——“提升”。
是的,他做了一件事。
一件隐秘的,甚至可以说————
就在今天傍晚,分发给那支由最忠诚、表现最突出的小部分卫兵和侦察兵的雪喙鸟肉汤里,他添加了微量的这种“水”。他们刚刚结束了高强度的训练,正疲惫不堪。
他没有选择告诉他们。
马卡自愿试食寒鸦豆是一回事,那种关乎领地根本、潜在风险与收益都难以估量的“水”,完全是另一回事。它太特殊,太重要,绝不能公开,至少在确认其效果和代价之前。
如果————如果这次隐秘的试验成功,如果笔记中那断续的“未观察到不良反应”和“显著提升”能够在这批精心挑选的个体身上被安全地复现————
领地高端战力的瓶颈将被打破,对抗北方那头暂时蛰伏的巨兽,乃至未来可能到来的任何威胁,都将拥有更多的底气。
他甚至可以考虑,在完全确认安全无碍后,用在自己身上,尽快跨过那道门坎,踏入真正的见习骑士级别。
他,普莱尔,寒鸦领的领主,需要力量。
他否定老领主那种榨干领地资源、粗暴堆砌于一身的做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一个强大的领主本身,就是凝聚人心、震慑外敌最直观的旗帜。
即便拥有安德森这样的忠诚猛士,以及未来可能培养出的其他强者,自身的实力,依旧是应对最极端情况时,最终的保障和信心的源泉。
可惜,这种“源初之水”太少了。那个容器就是他在遗迹中找到的全部,用一点就少一点,而且来源成谜,补充无望。每一次使用,都必须精打细算,追求最大的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