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愣了一下,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积分,在寒鸦领意味着实实在在的物资和更好的生活条件以及晋升的渠道,这对于失去劳动能力的他而言,意义非凡。
但普莱尔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说道,语气更加沉稳:“同时,我正式任命你为试验田的特别观察员。你的任务是记录所有新作物的生长情况,包括它们每天的变化,对抗寒冷和风霜的表现,以及象这次一样,记录下领民食用后的反馈。你的眼睛和你的经验,对我们同样重要。”
这一次,马卡彻底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那双原本因为伤病和绝望而显得有些死寂的眼睛,带着难以置信的别样光彩。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猛地撑住身下的木箱,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仿佛要用一个战士的姿态来领受这份职责。
站在一旁的赫德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低沉地说:“坐着听令就行,你的心意大人明白。”
马卡的身体僵住,随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之前有些佝偻的背脊,仿佛那空荡荡的裤腿也不再能让他矮人一头。
他抬起仅存的那只手,重重地捶在自己的左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嘶哑却无比坚定地回应:“遵命,领主大人!我————我一定看好它们!用我的性命担保!”
这个消息象一阵暖风,很快吹遍了寒鸦领。
不仅仅是新作物被确认安全可食用,更因为马卡的变化。
一个被许多人暗中认为已经成为负担的人,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这种被普莱尔亲自命名为“寒鸦豆”的奇特作物,其安全性和潜在的价值,伴随着这个小小的奇迹,深入人心。
试验田里,新播种下去的豆粒在保温框的庇护下,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深紫色嫩芽,它们紧贴着地面,顽强地舒展着厚实的子叶。
希望,不再仅仅是口头上的鼓励,而是化作了这片肉眼可见的新绿,在寒鸦领的土地上悄然扎根,蔓延。
普莱尔没有耽搁,他立刻行动起来。
第二天一早,他就召集了艾莉娜和另外几名在试验田工作中表现出色、手脚麻利的领民,男女都有。
他站在田垄边,再次拿出那几枚作为样本的深紫色豆荚:“这种豆子,我们叫它寒鸦豆”。它能在冰苔藓的边缘自然生长,耐寒性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现在,我们要扩大种植,让它成为我们食物的一部分。”
艾莉娜走上前,小心地接过一枚豆荚,用手指轻轻将其剥开,露出了里面饱满的、呈现深紫色的豆粒,向其他人展示。
“它们成熟得很快,”
她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亲眼所见的笃信,”从我第一次发现到可以采摘,大概只用了不到十天。而且,”
她用力捏了捏空了的豆荚,”你们看,豆荚很厚实,很结实,不容易被风雪打坏。”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
生长周期短,意味着能更快看到收获,填补食物缺口:抗逆性强,意味着在寒鸦领目前简陋的种植条件下,有更大的存活可能。这正是这片土地最需要的作物。
普莱尔用脚步丈量,亲自在试验田中划出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局域,这里的冰苔藓长势最好,土壤也相对肥沃一些。
“这一片,全部种上寒鸦豆。艾莉娜,你负责总体安排,并详细记录它们每一批的生长情况,和马卡的记录对照。”
他看向艾莉娜,赋予了她明确的责任。
“至于保暖,”
普莱尔转向得到消息赶来的赫德,“赫德,你带学徒们,用工坊的边角木料和之前找到的那些云母薄片,尽快做一批简易的透光保温框出来,先复盖一部分田垄,我们看看效果对比。”
“没问题,大人,”
赫德搓了搓手,”材料都是现成的,样子简单,今天就能做出几个来试试。”
接下来的几天,这片划定的局域变得格外忙碌。
这天傍晚,阿尔文管家象往常一样,来到领主府书房,将一份用炭笔写在粗糙纸张上的清单放在普莱尔面前。
老人的脸色比前些日子好看了些,声音也平稳有力了许多。
“大人,这是本周的粗略统计。铁木炭储备比上周增加了,主要是焚烧铁木林后处理的炭材已经完全入库。另外,矿场那边,有人回报,自从采用了您规定的轮班制和新的积分激励后,矿石产量保持稳定,没有下滑,更重要的是,工人因为长时间劳作导致的严重冻伤情况,明显减少了。”
普莱尔接过清单,目光扫过上面简洁却意义重大的数字和记录,缓缓点了点头。
冻麦领外围的雪原比记忆中更显死寂,只有风掠过冰面的嘶鸣。
托姆小心地踩在坚实的雪壳上,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
这次北上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不仅测绘了安全的回程路线,还找到了那些封存在冻土里的前文明的各种零件。现在他只差最后一段路的侦查,就能带着这份功劳返回寒鸦领了。
想到返程时雪上那些沉甸甸的金属构件,托姆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这些功劳足够他兑换不少积分,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回到寒鸦领后,能用这次行动赚取的积分换点什么,或许是一双更厚实的皮手套,或许还可以给妹妹换一些————
就在这时,一阵凛冽的寒风突然卷着雪沫扑面而来,这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刚才的寻常北风截然不同。
托姆下意识地眯起眼,抬手遮挡。
等这阵风过去,他放下手臂,却猛地愣在原地。
四周不知何时已被浓得化不开的灰雾包裹。
刚才还在不远处做标记的同伴,他们的身影、脚步声,全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死寂的灰白。
“该死。”
托姆低声咒骂,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不安。他立刻按记忆中的方向,朝着刚才队友所在的位置往回走,同时将挂在脖子上的骨哨塞进嘴里,吹出了一长两短的连络信号。
哨声在浓雾中显得沉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