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体外的轰鸣陡然加剧,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风雪中艰难移动,每一次沉重的脚步都让冻土微微震颤。
油灯的火苗被气流冲击,猛地一暗,几乎熄灭。
“咚!咚咚咚!”
掩体的木门被猛地敲响,沉重而急促,几乎盖过了风雪的咆哮。
“开门!紧急命令!”
靠门最近的士兵费力地挪开抵门的木杠,刚拉开一条缝隙,狂风就夹着雪沫倒灌进来,瞬间将油灯的火苗扑得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红点。
一个几乎成了雪人身影挤了进来,是负责他们这段防线的小队长,他厚重的皮帽和肩甲上复盖着厚厚的冰层,脸色青紫。
“快!内围出状况了!”
小队长抹了把脸上的冰渣,声音嘶哑急促,
“能量塔附近的一条主供暖渠道支架被积雪压垮了!热气外泄,那片局域的温度在快速下降!赫德师傅的人手不够,需要所有懂加固、能扛重物的人立刻去支持!”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内围,能量塔附近,那是领地最内核、最应该安全的地方!
“那我们这里的防线……”
有人下意识地问。
“安格大人有令!”
小队长喘着粗气,
“外围防线所有小队,立刻收缩至第二道冰垒!放弃最外围阵地!重复,放弃最外围阵地,收缩防御!风雪比预想中的大必须要收紧阵地。你们小队离内围缺口最近,立刻分出一半人手,由我带去抢修渠道!这是优先命令!”
小队长吼道,
他迅速点了包括托姆和雷克斯在内的几个人:
“你们几个,力气大,跟我去!其他人,撤往第二冰垒!快!动作快!”
他又指了指一些人怀里的“霜火雷”,
“情况紧急,说不定用得上!”
命令不容置疑。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前线未知巨兽的恐惧。
托姆和雷克斯对视一眼,默默抓起靠在墙边的铁镐和铲子。雷克斯将那个用积分换来的“霜火雷”小心地塞进怀里更深处,确保不会在行动中意外掉落或受潮。
一行人重新扎紧皮袄,用布条蒙住口鼻,再次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投身于那片乳白色的地狱。
外面的世界已经彻底变了样,已是彻底的混沌。
风不再是风,而是实体般的暴力,推搡着每一个人。雪不再是雪,是横飞的白色子弹,打得人睁不开眼,脸颊生疼。能见度不到十步,四周只有呼啸和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
能量塔的光芒在暴风雪中变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光晕,成了他们唯一的方向标。
他们排成一列,腰间系着的绳索相连,象一串在激流中挣扎的蚂蚁,顶着能将人吹翻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内围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象在沼泽中跋涉,积雪没过膝盖,甚至深及大腿,必须奋力拔腿才能前行。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带来刀割般的痛感,狂风试图将他们掀翻。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是短短一段路,却感觉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他们冲破了某道无形的界限,风势似乎稍减,能隐约看到前方能量塔投下的巨大阴影,以及阴影下慌乱奔跑的人影和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内围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糟。
靠近能量塔基座不远的地方,一段架设在低矮石墩上的粗大金属渠道明显歪斜,连接处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灼热的白色蒸汽正嘶嘶地向外狂喷,与冰冷的空气接触,瞬间凝结成大片浓雾。
渠道下方的积雪被融化,露出黑色的地面,但又迅速结上一层滑溜的冰壳。渠道附近的几座棚屋明显受到了影响,原本应该温暖的外墙正在迅速结霜。
几名工匠在赫德的吼声中,正试图用杠杆顶起渠道,修正歪斜,但人手明显不足,进展缓慢。一些人正试图用木板、毛毡甚至自己的身体去堵漏,但效果甚微,高温蒸汽烫得他们连连后退。
“别愣着!加固支架!清理积雪!快!”
小队长声嘶力竭地指挥着,
“你,你,还有你!去找赫德工匠的人!问问有没有临时修补的材料!”
托姆和雷克斯被分到清理渠道下方和周围积雪的小组。
必须尽快清理出作业空间,并防止融化的雪水再次结冰,让抢修的人无法立足。
铁镐砸在冻硬的土地和冰壳上,溅起细碎的冰屑。热浪和寒气在这里交织,一会儿感觉皮袄要被烤焦,一会儿又被背后的寒风吹得透心凉。汗水刚渗出毛孔,就几乎要冻结在皮肤上。
托姆奋力挥着镐头,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瞥了一眼雷克斯,那个男人沉默得象块石头,只是机械地、高效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这冰冷的土地上。他的眼神,依旧像结了冰。
混乱中,有人滑倒,有人被蒸汽烫伤发出惨叫,但更多的人在拼命。寒鸦领的领民,冻麦领的流民,此刻没有区别,都在为同一股暖流,同一个生存的希望而挣扎。
突然,一阵不同于风雪呼啸和蒸汽嘶鸣的、沉闷的撞击声,从北方防线的方向隐约传来。
咚……咚……
如同巨人的脚步,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所有人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滞了一瞬,望向那片被暴风雪彻底笼罩的北方,除了旋转的雪幕,什么也看不见。
但那个声音,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巨兽,并没有因为暴风雪而停下脚步。
它来了,正在逼近他们刚刚离开的、如今几乎不设防的外围防线。
它肯定来了,它说不定就要下“雪坡”了!
小队长脸色煞白,但他立刻回过神来,用更大的声音咆哮,压过心底的恐惧:
“别管那边!快!修好这里!内围不能垮!快——!”
托姆咽下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再次举起沉重的铁镐,狠狠砸向脚下的冰层。雷克斯在他身边,沉默地,更用力地挥下了铲子。
内围的危机尚未解除,外围的阴影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