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脸汉子死死盯着苏知微,眼中闪过一丝羞恼和不甘,但终究还是“哐当”一声将砍刀扔在地上,粗声道:
“我输了。”
台下静了一瞬。
随即爆发出更响的喝彩与议论。
“好样的!”
“苏姑娘厉害!”
周千户大步上台,高声道:
“胜负已分!实战环节,头名——苏知微!次名——秦阳!”
至此。
武科乡试全部结束。
周千户与马县令低声商议片刻,起身宣布:
“诸生辛苦,十日之后,县衙门前放榜!届时,文武两科童生功名,一并张布!”
人群渐渐散去,考生们或喜或忧,各自归家。
十日后,放榜。
县衙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秦阳和苏知微都没去挤,是王小虎带着两个护村队员去看的。
半晌。
王小虎兴冲冲跑回来:
“中了!都中了!秦教头武科第一,苏小姐武科第五!”
秦阳和苏知微听到名次,都松了口气,但也不算意外。
当夜。
马县令在县衙后堂设宴,既是庆贺,也是为即将赴府试的学子饯行。
受邀者除了文武双科的秀才们,还有陈庆、王济安等地方头面人物,主考官周千户自然也在座。
宴席不算奢华,但菜肴精致,气氛热烈。
几轮敬酒过后,话题自然聊到了此次乡试。
马毅捋须笑道:
“此次策论题目,是朝廷拟定,意在考察诸生是否知兵,而非仅是一勇之夫,诸位不妨说说,对策论,可有何高见?”
席间一时安静下来。
片刻,坐在下首的一位青衫秀才起身拱手:
“学生赵文渊,愿抛砖引玉。”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第一题默写且不论,第二题《孙子》有云:‘上兵伐谋’。”
“学生以为,当效仿战国苏秦张仪,遣能言善辩之士入敌国,游说其政敌,许以重利,使其在朝中攻讦敌将。待其内乱,自可不战而胜。”
马毅微微点头:“合纵连横,古之良策,第三题呢?”
赵文渊略作思索:
“东山贼寇据险而守,当效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另遣精兵绕后偷袭,两面夹击,可破之。”
“不错。”马毅示意他坐下。
另一位身材魁悟的武科秀才站起来:
“学生孙猛,以为赵兄所言太过迂回。”
“第一题,敌将骄横,正好诱敌深入,设伏击之!至于东山贼寇——”
他大手一挥:
“八百对五百,优势在我!当集中兵力,一鼓作气,强攻破寨!只要士气如虹,险隘何足道哉?”
席间几位武科生纷纷点头。
王济安捻须笑道:
“孙猛勇则勇矣,但伤亡必重。”
接着又有几位学子发言。
有的主张断粮道困死贼寇,有的建议招安分化,有的提出火攻水淹,皆引经据典,颇见才学。
周千户听罢,看向马毅:
“马县令,流波县人才济济啊。”
马毅含笑点头,目光却落在一直安静饮酒的陈庆身上,忽然开口:
“陈大人,你虽非应试学子,但既有武举人功名在身,又屡经实战,不知对这两题,有何高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陈庆。
陈庆放下酒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但在下以为,考生都忽略了一个关键。”
“哦?”马毅来了兴趣,“什么关键?”
“时间。”陈庆道,“敌兵五千已来犯,游说政敌需要多久?三月?半年?等你说动敌国朝堂,边关早已尸横遍野。”
赵文渊皱眉:“那依陈大人之见?”
“敌将骄横,是其弱点。”陈庆声音平静,“但真正致命的,是他‘国内有政敌’这个信息——这个信息,敌将自己知不知道?”
席间一静。
陈庆继续道:
“如果他知道,此刻必然心急如焚,急于立功稳固地位,那么,我们就给他‘立功’的机会。”
“怎么给?”孙猛忍不住问。
陈庆道:
“佯装溃败,弃守一二无关紧要的关隘,让他‘势如破竹’。”
“然后,派人潜入敌国,散播谣言——就说这位将军之所以势如破竹,是因为早已暗中投诚,与我方里应外合。”
“啊!”有人低呼。
“谣言一起,他的政敌必会大肆攻讦,而这位骄横的将军,为了自证清白,会做什么?”
周千户眼睛一亮:“他会更加急进,甚至违抗军令,孤军深入!”
“对。”陈庆点头,“这时,我们再诱他进真正的埋伏圈。等他一败,国内政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此所谓——借敌之刀,杀敌之将。”
席间鸦雀无声。
几位学子面面相觑,额上冒出冷汗。
这计策太毒,也太有效。
“那第二题呢?”马毅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庆笑了笑:
“第二题更简单,贼寇五百,据险而守,粮草充足——但再充足,能充足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官兵八百,围山即可,何须强攻?”
孙猛急道:“可贼寇居高临下,弓箭滚木,围山伤亡也不小啊!”
“谁说要围死?”陈庆反问,“围三阙一,留一条生路,然后在生路上——”
他顿了顿:“挖陷坑,设绊索,埋铁蒺藜,再在陷坑后面,埋伏两百弓箭手。”
“贼寇被围数日,见有生路,必会尝试突围。一旦进入陷阱区,便是活靶子。”
苏定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赶羊入圈啊。”
陈庆淡淡道:
“不错,贼寇也是人,是人就会怕死。”
“困守孤山,每日看着山下炊烟袅袅,自己却粮草日减,军心必乱。”
“这时留一条‘生路’,他们只会争先恐后,哪还顾得上探查?”
“所以第二题,我的答案就四字——围而不攻。”
宴席一片死寂。
良久。
周千户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借敌之刀,好一个‘围而不攻’!陈大人,你这才是真正的伐谋!”
马毅深深看了陈庆一眼,举杯道:“陈大人之见,确让本官耳目一新,来,敬陈大人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看向陈庆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敬畏。
陈庆饮尽杯中酒,面色如常。
这些计策看似简单,实则都需要精准的情报、严格的执行、以及对人心准确的把握。
这些,都是他在一次次生死危机中,用血换来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