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太阳西斜。
义诊堂前依旧门可罗雀。
就在墨紫妍准备起身关上院门,结束这徒劳无功的第一天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只见李峻搀扶着他父亲李老汉,两人脸上都带着巨大的忐忑与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出现在了院门口。
李老汉脸色蜡黄,咳嗽不止,显然旧疾复发得厉害。
“墨墨大夫”
“小老儿咳咳上次瘟疫好了之后。”
“这咳嗽的旧疾又犯了,夜不能寐听闻您在此义诊,斗胆斗胆前来求医”
李老汉声音沙哑,带着敬畏,他推开儿子想要阻拦的手,对着里面深深鞠了一躬。
他是第一批受益于“清瘟散”的人,内心对研发出解药之人存着一份朴素的感激。
加之病痛折磨实在难忍,才鼓起天大的勇气,前来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的出现。
让远处一些观望的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李老头疯了啊!”
“好不容捡回一条命,这不赶着往阎王手里撞!”
“李老头,怕不是马上一命呜呼了!”
墨紫妍看着门口这对父子,停留了一瞬,淡淡道:
“进来。”
李峻扶着父亲,小心翼翼地跨过门坎,如同踏入龙潭虎穴。
墨紫妍示意李老汉坐下,伸出三指,搭在他的腕脉上。
诊脉片刻,又看了看他的舌苔,问了几个关于咳嗽时辰、痰液性状的问题。
“邪气入肺,久咳伤及肺络,瘟疫虽去,根基已损,兼有湿邪困脾。”
她言简意赅地做出诊断,声音平静无波,随即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一张药方。
“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连服五日,忌食生冷油腻。”
“谢谢,谢谢墨大夫!”李老汉颤斗着接过药方,连声道谢。
陈庆早已安排人手,将王家药材都搬到了隔壁房间。
李峻立刻拿着方子去抓药。
王氏药堂的大夫按照方子熟练地配好药,包好递出,果然分文未取。
抱着那几包草药。
李老汉父子恍如梦中,再次对墨紫妍千恩万谢,这才怀着一种劫后馀生般的复杂心情离去。
他们走后,义诊堂前又恢复了寂静。
但一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在围观者的心中滋生。
“李老汉真的进去了”
“还拿了药?没要钱?”
“看他样子,好象没啥事?还道谢呢?”
“难道这墨毒大夫,真会看病?”
议论的风向,开始有了一丝丝的怀疑和松动。
第二天。
依旧没有多少人敢来。
但到了下午。
一个被高烧折磨的孩童,被其母亲抱着,哭哭啼啼来到了义诊堂门口。
那妇人脸色惨白,眼中满是绝望,显然是去了别处得不到有效救治,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到这里。
墨紫妍检查了孩童,迅速以银针泄其邪热,又配了一剂猛药,亲自看着妇人给孩子灌下。
不过一个时辰。
孩童的高烧便开始消退,沉沉睡去,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
那妇人喜极而泣,抱着孩子就要给墨紫妍磕头,被拦住后,哭着走了,逢人便说“墨大夫是活菩萨,有真本事的!”
紧接着。
几个病人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前来求诊。
墨紫妍皆是沉稳应对,望闻问切,下药如神,或针或灸,往往立竿见影,或者显著缓解。
消息象是长了翅膀。
开始在青石县的大街小巷更广泛地流传。
“张老五的腿疼,墨大夫几针下去就不怎么疼了!”
“王寡妇家的娃拉肚子快虚脱了,一副药就好了大半!”
“她好象真的不是来害人的”
“医术好象很高明啊,比王氏药堂的郎中厉害多了!”
恐惧的冰层,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
第三天。
义诊堂门前,终于不再是空无一人。
虽然队伍不长,只有十来个病人,但他们排着队,眼神中带着渴望。
墨紫妍坐在诊室内,依旧一言不发,神情清冷。
但她落针,开方的动作,却比前两日似乎更沉稳,更流畅了几分。
当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因家境贫寒,身患重病,寻常药材难以治愈时。
她沉默了一下,从自己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过去,声音依旧平淡:
“加这一味,能根除病灶。”
那妇人愣住了,随即眼圈一红,嘴唇哆嗦着,又要下拜。
“下一个。”
墨紫妍已经转开了目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庆站在不远处。
看着这渐渐排起的小队。
看着那些病人拿着药包离开时,脸上露出的如释重负与感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民心如药,需细火慢煎。
而墨紫妍,正是那味能根治青石县沉疴的“君臣佐使”中,最关键的一味。
她的医术,是打破坚冰最有力的凿子。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宁静。
陈庆抬头望去,只见街道尽头,一队风尘仆仆却精神斗擞的人马正疾驰而来。
为首一人,青衫素裙,眉目如画,眼神沉静中带着干练,正是兰云月。
兰云月翻身下马,青衫素裙,发髻因长途奔驰而略显松散,几缕青丝垂落颊边。
“夫君。”
兰云月快步上前,目光迅速在陈庆身上扫过。
见他无恙。
心底那一丝担忧才悄然散去。
“云月,一路辛苦。”
陈庆迎上前,看着她身后那四十名精神斗擞,眼神警剔的护村队员,以及三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帐房先生,心中一定。
这才是他能完全信任的根基。
“家中一切安好,婉姐姐和瑶姐姐让你放心,现在情况如何?”
兰云月言简意赅,随即目光扫过县衙。
陈庆引她进入临时充作指挥之所的书房,将王家复灭、暂稳局面、请出墨紫妍以及对赵文远的安排,择要简述了一遍。
兰云月静静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仿佛陈庆做出何等事情都在她预料之中。
直到听到“焚毁田契,重新均分”时,她的眉梢才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