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舱。
这里和顶层的豪华套房完全是两个世界。
空气潮湿闷热,混杂着柴油味、发霉的海腥味,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头顶昏暗的灯泡滋滋作响,时不时闪铄一下,将狭长的走廊照得如同鬼蜮。
苏念禾被扔在一间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舱室里。
这就是她的待遇。
从那个受人追捧的知青,到陆知许手里的弃子,往往只需要一步走错。
还没走到门口,里面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伴随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
“滚!都给我滚!把陆知许叫来!我要见他!!”
“我的手……啊啊啊我的手!!”
“陆知许你个王八蛋!你出来!!”
苏敏走在前面,硬着头皮推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
“陆先生到了。”
舱室里一片狼借。
本来就不多的几样摆设全被砸了个稀巴烂,那个满头大汗的兽医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手里还拿着止血钳,根本不敢靠近。
苏念禾正坐在那张硬板床上。
她那头假发早就掉了,露出了稀疏枯黄的真发,那张平日里画得精致妖娆的整容脸此刻惨白浮肿,五官扭曲得象个厉鬼。
她的左手被纱布裹成了个巨大的粽子,隐约还能看见渗出来的血迹。
而那只原本装着义肢的右手,此刻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她的动作疯狂甩动。
看到那个穿着白衬衫、高大冷峻的身影走进来。
苏念禾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鸡,尖叫声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
恐惧象是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她所有的疯狂。
她下意识地往床角缩了缩,眼神闪铄,身子止不住地打颤。
刚才被踩碎手骨的剧痛,已经成了她刻进骨髓的噩梦。
陆知许嫌恶地扫了一眼满地的狼借,最后目光落在苏念禾那张涕泗横流的脸上。
他甚至懒得走进去。
就这么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
“听说你在找我?”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淡。
却让这闷热的舱室瞬间降到了冰点。
苏念禾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混着脸上的油光和灰尘,冲刷出两道可笑的泥印子。
恐惧过后,那种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怨毒又涌了上来。
她举起那只被裹成粽子的左手,颤巍巍地指着陆知许。
“我的手……”
她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浓的哭腔。
“医生说……医生说我的骨头全碎了……这只手废了!废了!我以后再也拿不了枪了!”
对于一个特工,哪怕是个半吊子特工来说,废了一只手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彻底成了废人。
意味着她连最后的利用价值都没了。
“陆知许……你怎么能这么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甚至为了你去整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苏念禾哭得撕心裂肺。
陆知许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从兜里摸出那盒昂贵的香烟,敲出一支,低头含住。
旁边立刻有个保镖极有眼色地凑上来打火。
“滋——”
火苗蹿起。
陆知许深吸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下颌线。
“苏念禾。”
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她的方向,语气凉薄得近乎残忍。
“搞清楚你的身份。”
“你只是一条狗。既然是狗,就要学会听主人的话。主人让你咬谁你就咬谁,主人让你松口你就得松口。”
“我说了要活的,要完整的。你呢?”
陆知许冷笑一声,那双眼睛里满是嘲弄。
“你居然敢背着我开枪。”
“废你一只手,是让你长长记性。你应该感谢我今天的鞋底不够硬,更应该感谢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阴鸷。
“本来这颗子弹,我是打算直接打进你那颗装满浆糊的脑袋里的。”
苏念禾浑身一僵。
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知道陆知许说的是真的。
这个男人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疯子,杀人对他来说比杀鸡还简单。
“我……”
苏念禾的气焰瞬间瘪了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理亏。
那一枪确实是她冲动了,血迹留在现场,以许默和香港警方的能力,肯定会顺藤摸瓜查到这儿来。
一旦被咬住,就是个大麻烦。
“可……可那个秦水烟就是个贱人!”
苏念禾咬牙切齿,眼底全是嫉恨。
“她故意激怒我!她是故意的!陆知许你看不出来吗?那个女人心机深沉得很!”
“那又如何?”
陆知许弹了弹烟灰,不为所动。
“我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我只看结果。结果就是你把事情搞砸了,还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苏念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死死盯着陆知许那张冷漠的脸,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如果陆知许真的觉得她没用了……
这艘船现在在公海。
这里杀人不用偿命,直接扔下去,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
“那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杀那个女人?”
苏念禾忽然话锋一转,眼神阴毒地盯着天花板,仿佛能通过厚厚的甲板看到顶层那个躺在豪华大床上的女人。
“现在芯片也没拿到手,人也被你带回来了。留着她就是个定时炸弹!”
“不管是大陆那边的特工,还是香港警署,那帮人肯定象疯狗一样在找她。万一……”
苏念禾越说越激动,仿佛只有秦水烟死了,她才能稍稍安心。
“万一被他们追上来,我们都得完蛋!陆知许,你不能留着她!必须杀了她!现在就杀!”
“把她剁碎了喂鱼!让聂云昭那个老东西哭去吧!”
陆知许皱了皱眉。
他最烦这种咋咋呼呼的声音。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苏念禾的叫嚣。
“我留着她自然有我的用处。芯片还没到手,她就是最好的筹码。”
“筹码?!”
苏念禾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象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
“我看你是舍不得吧?!”
嫉妒让她的脸彻底扭曲了,那双眼睛里充血,红得吓人。
“陆知许,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看那个贱人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啊?!”
“她就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烂货!上辈子勾引林靳棠,这辈子又来勾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