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重重合上,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昏黄光线被彻底隔绝。
黑暗象是有重量的潮水般瞬间涌了上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霉味,那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特有的腐朽气息,混杂着下水道反涌上来的腥臭与劣质香烟残留的焦油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
“啪。”
一声清脆的拉线声响起。
头顶那盏满是油污的白炽灯泡,滋滋作响地闪铄了两下后终于亮起,昏惨惨的白光瞬间将这间逼仄狭小的囚室照得一览无馀。
四周是受潮剥落发黑的墙皮,墙角还渗着不知名的绿色液体,正中间摆着一张锈迹斑斑的铁床,床板上扔着的一床发黄发黑的棉絮,而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放着一把沉重的实木椅子。
秦水烟就被人反剪着双手,死死捆在那张椅子上。
粗糙的麻绳勒进了她娇嫩的手腕皮肤里,磨得生疼。
她并没有挣扎呼救,只是微微眯起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刺眼亮光,随即缓缓抬起头看向站在灯影下的那个女人。
苏念禾摘下了那副遮挡面容的大墨镜,随手扔在满是灰尘的铁床上。
在那惨白灯光的映照下,她那张脸显得越发诡异可怖,过度填充的苹果肌僵硬地耸立着,鼻梁处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假体反光,尤其是嘴角那两道尚未完全愈合的缝合疤痕,象两条肉红色的蜈蚣般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蠕动。
“苏敏。”
苏念禾转过身朝门口伸出了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声音沙哑得象是含着一口沙砾。
“把枪给我。”
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苏敏脚步顿了一下。
她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在苏念禾那张明显有些神经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你要枪做什么?”
苏敏并没有立刻交出武器,而是下意识地挡在了秦水烟面前半步的位置,这完全是出于一种职业保镖的本能反应。
“上面给的任务是把人活着带到公海的船上,不是让你在这里动私刑。”
“我让你把枪给我!”
苏念禾猛地拔高了音量,那双隐藏在金色假发下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亢奋状态。
“别忘了你的身份!在香港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的指挥!这是陆先生的命令!”
听到“陆先生”三个字,苏敏握着枪的手指紧了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反手将那把带着体温的54式手枪倒转枪柄递了过去。
“给你。”
苏念禾一把夺过手枪紧紧攥在手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与力量感,脸上那抹扭曲的笑容瞬间扩大。
“你可以滚出去了。”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象是在赶一只苍蝇。
苏敏看了一眼被绑在椅子上神色平静的秦水烟,有些尤豫地退到了门口握住门把手,临关门前还是忍不住沉声警告了一句。
“这里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这栋楼里住了不少难民和瘾君子,隔音效果很差,要是真闹出枪响或者太大的动静,引来了警察或者帮派分子,我们谁都走不了。”
“罗嗦。”
苏念禾连头都没回,只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黑洞洞的枪身,语气里满是不屑与疯狂。
“这点小事还需要你来教我?去外面守着你的门,别让任何一只老鼠溜进来。”
苏敏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难看地抿紧了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铁门走了出去并反手将门锁死。
随着“咔哒”一声落锁声响起。
这间狭小的地下室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苏念禾缓缓转过身,提着那把沉甸甸的手枪一步步走到秦水烟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即便沦为阶下囚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视线在那张精致明艳的脸上来回刮擦。
凭什么?
凭什么在这个充满了恶臭与污秽的九龙城寨里,在这个满是霉味与绝望的房间里,秦水烟还能保持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姿态?
那件昂贵的真丝衬衫虽然沾了些灰尘却依然衬得她肤白如雪,那头乌黑的长发虽然有些凌乱却透着一股慵懒的风情,尤其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狐狸眼,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漠与嘲讽。
就象是在看一个小丑。
这种眼神,瞬间点燃了苏念禾压抑在心底整整两辈子的嫉妒与恨意。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响。
苏念禾没有任何征兆地扬起手掌,狠狠甩在了秦水烟的脸上,那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震得她自己的手掌都有些发麻。
秦水烟被打得头猛地偏向一边。
原本白淅细嫩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淅肿胀的指印,嘴角更是因为牙齿的磕碰而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迹。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秦水烟并没有立刻转过头。
她低垂着眼帘用舌尖顶了顶那处火辣辣发疼的口腔内壁,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刺激着她的神经。
几秒钟后。
秦水烟缓缓回过头,那张被打肿了半边的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绽放出了一抹极其玩味且艳丽的笑容。
她伸出那截粉嫩的舌尖轻轻舔去了唇角的血珠,那双总是勾人心魄的狐狸眼微微弯起,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直视着眼前这个气喘吁吁的疯女人。
“你嫉妒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子令人抓狂的无辜与天真。
苏念禾象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你嫉妒我。”
秦水烟微微扬起下巴,视线肆无忌惮地在苏念禾那张明显整容过度的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对方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上。
“我们认识吗这位小姐?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象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你嫉妒我什么呢?嫉妒我有钱?嫉妒我是秦家的大小姐?还是说……”
秦水烟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子,尽管被绑在椅子上,但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你是在嫉妒我长得比你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