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
狼牙营的新营地位于北线大营东侧二十里的一处河谷,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是王翦特批给秦天扩编用的驻地。五千人的营地正在建设中,夯土围墙已初具雏形,了望塔立起四座,营房如棋盘般排列整齐。
秦天站在新建的点将台上,俯瞰着下方热火朝天的景象。工匠在赶制营房,士卒在操练阵型,后勤兵在搬运粮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他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这种感觉从三天前就开始萦绕不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
“将军,各营都尉已到齐。”亲兵上前禀报。
议事军帐内,七名新任都尉肃立等候。除了李顺、猴三这些老人,还有四名从北线各营调来的精锐军官。王翦兑现了诺言,允许秦天从全军挑选人才,这四人都经过严格筛选,战功与能力俱佳。
“诸位,”秦天入座后开门见山,“狼牙营初建,规矩先说清楚。我军有三条铁律:一曰令行禁止,二曰赏罚分明,三曰同生共死。触犯军令者,斩;临阵脱逃者,斩;欺凌百姓者,斩。”
他目光扫过众人:“你们带来的老部下,也要按狼牙营的规矩来。给你们三天时间整肃军纪,三天后,我要看到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秦天又布置了防务、操练、后勤等具体事务,议事持续了一个时辰。散会后,李顺特意留下。
“将军,有件事”李顺压低声音,“最近营外哨探几次回报,说夜间似乎看到人影在附近出没,但追查时又毫无踪迹。开始以为是山民,但山民不可能避开所有明暗哨。”
秦天眼神一凝:“从何时开始?”
“大约三天前,正是我们开始建设营地的时候。”李顺道,“末将已经加派了夜间巡逻,但”
“但对方能在五千人的军营外来去自如,对吗?”
李顺点头,神色凝重。
秦天沉思片刻:“今晚我亲自巡夜。记住,此事不要声张,暗中加强戒备即可。”
子时,营地沉寂下来。除了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和偶尔的马嘶,河谷中只有风声和流水声。秦天换了一身普通士卒的皮甲,带着两名亲卫,悄然离开营地。
月光清冷,照在河谷中,将草木染上一层银霜。秦天沿着营地外围缓步巡视,先天之境的内力运转,五感提升到极致。十丈内的风吹草动都清晰可辨,百丈内的气息也隐约有感。
一圈下来,并无异常。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冰冷、锐利、不带丝毫情感。
“你们先回营。”秦天下令,“我独自再走走。”
“将军,这太危险”亲卫担忧道。
“无妨,去吧。”
待亲卫走远,秦天深吸一口气,运起《阴阳神照功》中的敛息法门,整个人气息内敛,仿佛化作一块石头。他沿着河谷向上游走去,脚步轻盈,踏草无声。
行出约三里,前方出现一处断崖。崖下有个水潭,潭水幽深,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这本是寻常山景,但秦天却猛地停下脚步。
不对劲。
太安静了。
秋夜本该有虫鸣,有夜枭啼叫,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但此刻,以水潭为中心,方圆百丈内一片死寂。虫不鸣,鸟不叫,连风都似乎停滞了。潭水不起一丝涟漪,水面如镜,倒映着天上明月。
而最让秦天心悸的是,水潭边的巨石上,多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很淡,仿佛只是月光投下的错觉。但秦天知道那不是错觉——三息之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如何出现的?他竟然毫无察觉!
影子渐渐凝实,化作一个黑衣白发的背影。那人背对秦天,面朝水潭,负手而立。月光照在他身上,却仿佛被吞噬,黑衣如墨,白发如雪,在夜色中形成鲜明对比。
卫庄!
秦天心中剧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已按上腰间短剑。但他没有拔剑,因为知道拔剑也无用。面对这个人,拔剑与否,结果都一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秦天站在原地,连呼吸都控制到最轻。他知道对方肯定察觉到自己了,但既然没有动作,说明暂时没有敌意——或者说,不屑于有敌意。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卫庄忽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寒泉击石:
“你的内力,比在黑石峪时强了三成。”
他竟然知道黑石峪之事!秦天心头再震,沉声道:“卫庄前辈在此,是专程等秦某?”
“等?”卫庄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不屑,“你还不配。”
他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剑眉星目,面容冷峻,一双眼睛如寒潭深不见底,目光落在秦天身上,仿佛能穿透皮肉,直窥灵魂。
“我来看看,能让田言那丫头另眼相看的人,究竟有什么特别。”卫庄淡淡道,“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秦天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前辈与田言姑娘相识?”
“农家烈山堂的女管仲,谁人不识。”卫庄目光微动,“她给你地图,助你过黑石峪,你以为真是为了农家大义?”
“前辈何意?”
“田言此人,智计深远,布局长远。她助你,必有所图。”卫庄走向秦天,每一步都踏在诡异的节奏上,仿佛与天地共鸣,“不过,与我无关。我感兴趣的,是你身上的东西。”
秦天心中一紧:“前辈指的是”
“韩王令的线索,苍龙七宿的秘密。”卫庄在秦天身前五步处停下,“还有,你修炼的功法——带着道家的影子,却又似是而非。”
他竟然能看出功法的渊源!秦天知道瞒不过,坦然道:“秦某确有奇遇(反正是系统给的也是说是奇遇也是对的),得传一门道门心法。至于韩王令,已认主幽月,不在我身上。”
“认主?”卫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个黑冰台的女娃?有点意思。不过”
他忽然抬手,并指如剑,隔空向秦天一点。
没有剑气,没有风声,什么都没有。但秦天却感觉一股恐怖的意志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又如万剑悬颈。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白骨成堆,看到了无数人在剑光中倒下
剑意!这是纯粹的剑意,不靠内力,不靠招式,只靠对剑道的理解和意志的凝聚!
秦天闷哼一声,《龙象般若功》疯狂运转,全身肌肉绷紧如铁,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咬紧牙关,先天真气在经脉中奔腾,试图抵抗这股无形的压迫。
但差距太大了。
卫庄的剑意如浩瀚大海,深不可测;秦天的抵抗如蚍蜉撼树,徒劳无功。他的膝盖开始弯曲,脚下地面寸寸龟裂,汗水从额头渗出,瞬间又被剑意蒸干。
“剑者,凶器也。”卫庄的声音在剑意中传来,每一个字都如重锤敲在秦天心上,“你的枪法刚猛有余,杀气太重,但少了剑的锋锐和决绝。这样的武功,在战场上或许够用,但在江湖上”
他收回手指,剑意骤然消散。
秦天踉跄后退三步,扶住一棵树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发甜,强忍着才没吐出血来。刚才那短短几息的对峙,竟比黑石峪血战还要凶险。
“前辈为何不杀我?”秦天喘息着问。
“杀你?”卫庄转身,再次背对秦天,“现在的你,不值得我出剑。流沙要杀的人,从来都是值得杀的对手。等你真正成长起来,或许”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明。
“苍龙七宿的秘密,流沙志在必得。”卫庄的声音渐行渐远,“告诉那个女娃,韩王令既是机缘,也是灾祸。守不住的东西,不如早做打算。”
话音落,人已消失。
不是轻功,不是遁术,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他从未出现过,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秦天知道不是幻觉。他浑身的冷汗,龟裂的地面,还有那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剑意余韵,都在证明刚才那恐怖的存在真实不虚。
良久,秦天才缓过气来。他盘膝坐下,运转《阴阳神照功》调理内息,发现经脉中竟多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那是被卫庄剑意所伤。虽然不重,但足够让他心惊。
仅仅是一丝剑意,隔空一指,就能伤他经脉。若是真正出剑
秦天不敢想象。
他想起之前交过手的人:田虎虽猛,但可力敌;罗网七号虽强,但可智取;甚至晓梦、逍遥子这等道家高人,虽然深不可测,但给他的压力也远不如卫庄。
这就是顶尖高手的实力吗?这就是大宗师的境界吗?
秦天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一直以来,他以为突破先天之境后,虽不敢说纵横天下,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现在看来,不过是坐井观天。
卫庄说得对,他的武功在战场上或许够用,但在真正的江湖顶尖高手面前,还差得太远。那种纯粹的剑意,那种对力量的掌控,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都是他目前无法企及的。
但秦天没有气馁,反而眼中燃起熊熊火焰。
差距越大,进步的空间就越大。卫庄今日不杀他,是认为他不值得杀。那他就努力变强,强到值得卫庄出剑!
调息完毕,秦天站起身,望向卫庄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指点。”
这一揖,是谢卫庄的不杀之恩,也是谢他让自己看清了差距。江湖路远,武道无涯,今日之辱,他日必还。
回到营地时,天已微亮。李顺正在营门等候,见秦天回来,急忙上前:“将军,您”
“没事。”秦天摆手,“加强夜间巡逻,但不必太过紧张。对方若真要动手,我们防不住。”
他顿了顿:“从今日起,我每日要加练两个时辰。营中事务,你和猴三多费心。”
“将军”李顺欲言又止。
秦天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没有解释。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不美。
他走进自己的军帐,取出“破军”枪,轻轻抚摸枪身。枪是好枪,法是好法,但用枪的人还不够强。
“卫庄”秦天低声自语,“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觉得,值得出剑。”
朝阳初升,照亮了河谷,也照亮了秦天眼中坚定的光芒。差距已经看清,前路依然漫长,但他无所畏惧。
因为名将之路,从来不是与常人比高低,而是不断超越自己,直至登顶。
而今日见识到的剑意,就是他要攀登的下一座高山。